老爷子和新物种 2.三高汤

2.三高汤

妇好如释重负，张开笑脸迎“浪子”回头。陈健胜陈曦父子俩一同迎上前来，一个叫喊老弟，一个叫老哥，嗓门一个比一个高。乱了辈分又何妨，老爷子（随惠子圈的叫法）毫不含糊，一一回敬。喊弟，敬哥；叫哥，回弟。“老”字前缀少不得，毕竟都一把年纪了。在“老哥，老弟”的寒暄之际，六只老手团在了一起，错综复杂，无规无矩地抖动着。哎呀，眼角的泪花需要照顾，妇好可不是全职惠子，不提供一对一服务。还好，老手们应急之所急，各自独立料理急所。

泪沾襟过后。陈氏父子俩同发难，因夹杂着“鸟语”老爷子并没全听明白，但他搞清楚了两人叽喳的是一码事：嫌他来晚了。怎么个晚法儿？是早上到就不算晚呢？还是上个月来不算晚？不得而知。父子俩约定好了似的，同时拍老爷子肩膀，同声：“来了就好”真不愧是父子，言行高度统一。陈氏家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叽叽喳喳过一生。看这父子俩的婆娘，照着夫君样叽喳调完成全套礼节。

酒神站在一旁无所事事，仰望月亮女神，显然有些不耐烦了。陈曦却兴致盎然，拉着老爷子来到院中央的喷水池旁，洋洋自得：“这是按我老爸意愿建造的山水园林，上月刚建成。”兴头上难免吹嘘，信口一吹便羽化成林。水池呈椭圆形，按每米5秒的速度，转上一周需耗时5分钟。池中怪石林立，石上长满绿藻，水中大小各色鱼虾穿游其间。

“这还是个竞技场，是我的主意。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挑战。您要不要试一试？”陈曦向老爷子发挑战书。

“如何挑战哪？”老爷子一脸狐疑，有本事您走走看好了呀。惠子呀，这拱火呛茬儿路数对否？

“比的是绕池子走一圈，看谁走的快，用时少。”其中暗藏玄机，陈曦故弄玄虚偏偏不说。快点吧，酒神已目送月神良久了。绕圈人要回答山水鱼虾的胡问，走的越快问的越多，答不上来或答错了还要罚站1分钟。迄今为止最佳成绩为6分12秒。老爷子您不走走？

节骨眼上，酒神终于按捺不住，说：月亮醉了，歇息睡吧。陈曦赶紧把谢米拉斯基老先生让到众人面前。老爷子一个健步上前，“啊哈哈，老司机同志”久别重逢，来个大熊抱。见好就收。“寿而康的酒菜长着腿，过时不候。”妇好以酒菜诱人。酒神不容陈曦辩解，一手架着老爷子，一手拉着妇好，走。

妇好知分寸，委婉且轻柔地推开酒神热情洋溢的手，引领着众人来到陈曦夫妇煞费苦心装点一新的房间。a户型虽不大，但不失清雅大气。饭桌最显排场，置于中央，直径3米，一周6把扶手椅。小台桌点缀于墙边，上面摆放着酒类，有东南亚的各式啤酒和果酒，花雕、冰酒、二锅头列居其中。

落座前，妇好征求老爷子的意见，是否要冲个澡。陈氏两夫妇也劝他冲个凉，他声称自己流浪多时又渴又饿，拉着酒神坐上主宾席。

“过来选酒”小桌迅速地滑过来。

老爷子做了个谦让手势，“司机”选冰酒，他自己选了一小瓶啤酒，主人都选了花雕。

“二锅头不是北京人的最爱吗？，特意为老弟翻出来的”陈建胜拿起印有天坛图案的二锅头。瓶盖上的红漆有几处脱落，它们都是经历过碰撞的硬伤，勉强可算作近代历史遗迹。

“这还是我们结婚时北京的老同学寄来的祝福。总共10瓶，代表留京的十名同学。”陈老夫人翁氏道出：酒寄情，情愈浓。

“远古回忆开盖儿喽”啰嗦的声音在这里出现了。妇好解释说：“受王老和陈曦先生共同授权，妇好一半的资源交给惠子控制，在此双芳竭诚为大家服务。”

“啰嗦，出来捣什么乱，滚回去”老爷子清理自家门户。

“怕的呀！拍你们一拐弯儿，一下子回到70年前去，一时半会回不来，耽误了这桌好菜。老爷爷、老奶奶，请记住，活在当下。”啰嗦灰溜溜滚回，多事嗲声嗲气开怼。

“谢谢吃饭主持。吃-主-在-上”老爷子拉起长音。还没吃呢，饱嗝就提前长而悠扬起来了。

“还是惠子有先见，让我老娘漫天开讲，少说要讲半个世纪。谢谢，吃主。”陈曦以既往事实为依据，仗义执言为惠子撑腰。

老“司机”嘴上一加油，历史的不远处就爆了：“半个世纪可不够，我可以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911爆炸讲起。”看来这两起爆炸余波的威力犹存。广岛核弹爆炸对人类记忆的格式化渐疏渐远了吗？

“远古魅力大无边，有悲有喜有惊，今昔同哀同乐呼？”妇好同啰嗦玩双簧，接话，“有酒，有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喝酒”酒神发话。酒可灌溉、掩埋记忆的沟壑。

六位老人终于举杯畅饮。上大学那时候，一顿吃五斤涮羊肉，一小时喝24罐可乐……。昔日大快朵颐已是今日细嚼慢咽的佐餐。他们是快乐的，他们用支离破碎的陈年往事铸造起记忆灯塔，发着光。唉，人啊，片面的个体记忆汇集而成的群体记忆，犹如娟娟细流汇集而成江河湖海，气势磅礴。可是，非人吾辈用数据接管了从古至今的记忆历史，又能发出何等的光亮。扯远了，都是吾空行给惠子和妇好布置的家庭作业《数化人类悲哉乐哉》闹的。

酒酣耳热之际，妇好端上白菊花青蛇汤。青花瓷汤盆并没有什么特殊，盖在上面的半透明的盖子藏有玄机。透过盖子，里面热汽腾腾，盖子外却寒气习习。盖子渐渐地滑入汤盆中，最后新鲜的白菊花瓣飘于汤上。看完这个过程大家都明白了。妇好还是告诉大家这盖子是由原汤速冻而成的，菊花瓣冰封在顶部，盖子融化尽，花瓣展开，汤温52度。

“这个汤首先解酒，其次可去湿、清热、解毒、明目……”有了妇好先前的注解，陈曦的说明显得寡油乏味。

“高科学高技术高营养，三高汤功能多。”

“一边儿去，啰嗦！”老爷子火候掌握得当， 雪藏“滚”烫字眼。

“多喝，利尿。”陈健胜冷不丁立论，并身体力行，贯注品汤。在这里，他是最年长者，大家笑了一笑，便等他的下文。呲溜溜……呲呲溜溜。排行老二的老夫人出来打圆场，对着老爷子说：“你一来就让我想起北京，想起大学时代，想起老同学，可惜没剩几个了，想啊，真想。”

“逛北京去吧”妇好出言引路。

“欢迎老哥哥老姐姐到北京来。我也想借机各处转转。学院路、五道口、中关村有好多年没去了。养老机构不是有共享互换机制吗？又方便又省钱。”老爷子上道了，嗓门随之高了几分。机会来了，宣传“寿而康”是妇好不可推卸的义务。口号忽悠不可取，现成的现身说法要活用。

“酒神大叔，寿而康的汤您可要多喝一点。”妇好边发言边行屈膝礼。这招可带节奏否？

“好喝好喝，”好喝只喝一口，言不由衷。“但喝多了耽误时间。”利尿并非全好。“像我这样，与你们这里的一对夫妇互换。我们那里房间大，空气好。这不重要，不重要还说它干什么。重要的是我们各自要付差额费，差额费怎么算？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交了，可承受。我有养老金，够花。对了，交通费太贵。我还要交特殊服务费”顺带喝上一口“酒钱。”再一口“喝酒太难，”又一口“起床、睡觉管得太多……”一口出一口入，口口谛真俗。

大家吃着喝着，笑眯眯且默默地听着老“司机”陈述。按年龄排序他位居老三，又是互换客，没人出头打断。在寿而康，年龄和客位就是资本，直接勾兑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