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和新物种 3.高尔夫

3.高尔夫

惠子挨了一屁板儿，老爷子午餐上的那点儿怨气撒光了。

借着酒劲，老爷子打瞌睡去了，预计30分钟后醒来。今天的午后活动依然是他酷爱的高尔夫。听着时快时慢、吐故纳新的鼾声，惠子把操作间撤了，把整个房间的一半变成高尔夫球场。

球场选的是“观澜湖”，设定如下：

开球时间：早8点

白桩开球，总距离6800米，步行距离约3000米

天气：晴 少云

气温：20度

风力：3级 风向：不定

果岭速度：10

场地准备就绪，杆身已擦亮，杆柄已涂蜡。球童惠子也要打扮一番了。三套球衣，粉红、藏蓝、雪白，选哪套呢？老爷子请注意，您接下来的三声呼噜哪一声最高，将决定球童的色彩。一声，快点儿，没下文了，要醒了。得，过时不候，就粉红的了。您悠着点儿醒，别睁眼啊，女生要换衣服了。好了，比某人快多了吧。醒醒了，睁眼看吧。粉红鞋、粉红裤子、粉红高领衣，藏蓝色帽子，再配上雪白长袖手套，混搭绝配。谁让您只吭声一的，不得以才自作主张的。看这1米68的个头儿，标准气质型美女球童。

老爷子连咳三声，灵魂附体，惠子以转圈礼相迎。得嘞，满足您冥冥之中的意愿，今儿个就一身白了。

“穷嘚瑟！”行，他老人家不糊涂嘞。

“是呀，海伦她们不知有多少套球衣，成天的富嘚瑟，惠子随您喜欢简朴，当然穷嘚瑟！”

“贫嘴，拿衣服来。”惠子的一句扣心话，激发出老爷子的意气。说话间，他一撇腿自己翻身直立。再接再厉，衣服摆在这了，您自己动手穿衣戴帽呀。快，伸胳膊，伸腿儿，让您自己穿戴，惠子还嫌慢那。

换好衣服，白鞋、白裤、白衬衫、白帽子，从头到脚一身白。1米78的身高，从背后看去蛮潇洒的。微微的驼背，帽子遮不住的少许银发，一派风骨沧桑。

惠子跟着老爷子一前一后进入球场，早晨的“观澜湖”阳光明媚，空气中散发着草地的芳香。

老赵和球童沉鱼，老杨和球童落雁，已经到了，正在作准备活动。午餐上挑起“养猪热议”的钱老先生资格最老，一贯来得最晚，好像这是身份的象征。打球锻炼身体不是主要目的，亮明身份才是第一要务。高下之争从出场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沉鱼的短裙、落雁的短裤无不是取短补长。

人间不可或缺的打招呼环节，“养猪”之事又被提及，毫无新意，恕不累述。

这会儿，以腰肢扭动见长的沉鱼像只小鸟，围着老赵转来转去；以蹦跳出众的落雁像个美职联拉拉队员，白皙的细胳膊细腿不停地舞动着。两位主人随之起舞，扭胯、踢腿、颤肩、晃脖，丝丝入扣，兢兢业业。

惠子遵循本分，做好球童该干的事。喂，老爷子眼睛直不楞登的，多跌份儿呀。别看了，给您7号铁杆，活动一下您自己的腰肢吧。有看客到场了，为维护公众形象，惠子不吱声不行了。“看这儿，跟着惠子作准备活动。”对，两手握住杆的两端，平举至胸前。好，左右摇摆，慢节奏1234，加快一点1234。来，举过头顶用力向后弯，深吸气。不怕，惠子就在您身后，随时防范您的老腰搞背叛。真棒，给您58度切杆。真乖，还道了声“谢谢”不客气，这都是惠子的本分，别见外。老爷子上道了，自己背朝太阳，避开耀眼的舞姿，反反复复地做着3点至9点间小幅挥杆。加油，继续。惠子以老爷子为轴心，时缓时快地转着圈，用红外线测量体表温度变化。等到腰腿部肌肉得到了充分预热，惠子递上小毛巾，轻声说：“您先稍稍歇一歇，保存体力。”

老爷子擦完左手擦右手，嘿，眼睛又不能自控了。还行，他装模作样擦额头，时隐时现妙趣横生，又掩人耳目。惠子摘下手套在他眼前一晃，蹲下，他的右手主动搭上惠子的左肩，伸出了右脚。没忘自己该干什么就好，惠子徒手抓住脚掌左摇摇右晃晃，反反复复。感到热乎了没有？哼，捂得了脚，捂不着心。喂，惠子挪位了，请伸出您高贵的左脚。晨光映衬着惠子，孤独倩影赋妩媚，大地上一主一仆勾勒出的线条一刚一柔，相映成趣，美的！美的剪影。成了，您的双脚都充满了热血。

惠子站到老爷子面前，温暖的阳光打在惠子的脸上，笑容中有温度有期待，大眼睛明亮闪烁。用眼神寄语：您的零部件一切完好，蓄势待发；您一定能打出好球来；看好您，加油。老爷子您读得懂吗？他嬉笑着伸出右手食指，高高举起，用肢体语言告诉大家我是第一的。

“拿1号木来”啊，人心难料。啰嗦去调理一下，把1号木拖给咱们木讷的主人，好生点拨一下：“哎呀呀，满以为您雄心勃勃要争第一，结果只是要1号杆。啰嗦代表全体同仁，祝您旁骛杂念，一挥而就，马到成功。惠子更看好你哟，加油，加满油。”

“谢谢，滚一边去。”嘿，人家为您加油，您倒好挥杆就胡抡，看把老赵、老杨给乐的。

现在场上时间是7:55，离开球还有五分钟。钱老领着海伦闪亮登场，他俩像是要去夏威夷旅游度假，浑身五光十色。老赵和老杨像老鼠见了猫躲到自家球童身后偷着乐。老爷子挥动着1号木杆搭讪：“老钱今天穿的有点儿萧条，金冠换绿帽，银带改红绸。”海伦唱起《夏威夷风情》随歌曼舞，钱老先生二话不说，跟在后面慢半个节拍舞起粗大的腰身。海伦如树梢，老钱似树干，风中狂抖擞。一曲下来，钱老先生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嘘嘘。

时间到，“定先”开始，即确定发球顺序。距发球台五十码处画有一圆圈，直径5米，每人各打一球，以距离圆心越近者越优先。结果钱老第一，老赵第二，老杨第三，老爷子自然是老末了。海伦忙不迭地说：“王老先生耍花枪，故意打偏。”海伦确有几分灵性，智商评定11a级，仅次于惠子12a，沉鱼和落雁刚过及格线8a级。“对呀，对呀”沉鱼和落雁一边蹦跳着一边迎合着海伦。老爷子的战术岂容非议，惠子淡定地走上发球台，慢条斯理地讲道理：“钱老先生球打的老道，理当no1。按规矩，请钱老开球。”钱老先生应声：“老伙计，雕虫小技不成器。”说着提杆而上。“等一等”老赵发话怯生生，“那个啥，今天，咱们每洞一次代打如何？”老杨点头表赞同。所谓代打就是由球童代替主人打球。大家都清楚，老赵的球童沉鱼运动评定已达最高级12a了，几乎可以指哪打哪，洞洞打鸟95%的概率，隔洞打鹰90%的概率，每场打出一杆进洞的概率为80%，另外100米跑8秒5。老杨的球童落雁也不相上下达到11a级，相比之下，海伦和惠子就惨了去了，不及格，刚过7a级。“老规矩，5杆洞可代打第一杆。”钱老先生的话掷地有声。这是老大下的定论，毋庸置疑。

“请开球”惠子自诩球童老大，落实锤。

高尔夫运动是比球技，理论上讲，草、风、坡三要素准确掌握好了，定准出好成绩。惠子会讲，但数据的积累与拿捏还欠火候。老爷子对惠子的要求不高，得过且过，刚刚好，这叫本分。对吧老爷子，有舍才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论人打球就要分表里了，表为技，里为心，两者兼备才能打好球。对吧老爷子，做什么事情都是如此。啰里啰嗦！为啥就不讲场上情况，都是人固有的“里”闹的，打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这状况咋讲呀，“里”的脆弱要惠子去顾及、去呵护嘞。沉鱼和落雁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里”在她俩兴高采烈的蹦跳下成摧枯拉朽式崩塌。人打得好时，蹦呀跳呀怎么都行，起助兴作用。反之，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拱火云云。

亲爱的看客们，嬉笑过后，请留下您的一份体恤，去抚慰“里”中的你我他。再付上一份耐心更好，去等待“里”回暖一笑。

打完15洞，老爷子已走了两千五百米了，走的步幅变小了，抬腿高度变低了，时而脚后跟蹭地。惠子紧跟两步递过去一根剥开的香蕉。“累了吧，刚才的推杆有点可惜了，力量稍小一点就可以进洞。”“钱胖子底盘稳，小球处理到位。下一洞是？”“168码的3杆洞，5铁落点150码果岭环，下坡，打鸟的机会。估计钱老先生会用3木攻，因为近几次他的5铁距离都短，海伦会加大杆。”惠子一边分析，一边递过去5号铁杆。比赛即是球手的较量，也是球童的智力比拼。当前战况是钱82杆，王83杆，赵87杆，杨88杆，剩下3洞没有5杆洞了，意味着代打不可能了，不出意外，钱、王争夺第一名，赵、杨争夺第三名。

成绩还不错是吧，这是4人经过协商，制定了安抚“里”的免杆准则，4球童反复核对的结果。熟知高尔夫规则的看客们，对这一结果大不满意，但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协商过程，令他们获得了尽情吹口哨、一哄而笑的绝佳机会。其结果，酿就了皆大欢喜的氛围。沉鱼和落雁的蹦跳也起到了烘托的作用。

16洞发球台上，海伦把球摆好了。老爷子站到钱老先生的旁边，煞有介事地看风景，指着果岭边上的水池对惠子拽词儿：“波光鳞鳞，微波荡漾，甚好甚好。若有小燕子点缀涟漪献同心，岂不美妙绝伦世无双。”只听到后半句的老赵插话说：“您是在说我家沉鱼之美吧”。沉鱼和落雁像受了刺激欢蹦乱跳，嘻嘻笑声似鸟鸣。钱老先生情绪很高，哈哈笑着，走到球后举起3木瞄方向，说：“我看落雁比沉鱼美，我家海伦要比落雁美，哈哈哈。”钱老先生扭头看着惠子怪笑，惠子恬静地笑着回敬：“那水波真是晃眼，大家都安静了，请老钱开球。”海伦在一旁刚要插嘴，被惠子的肃静手势给挡了回去。钱老先生站到打位，收回满脸的嬉笑，两腿间断性地踏步，微妙地调整着站位角度。海伦看了看惠子高高举起的手，欲言又止。钱老先生的面部表情有些恐怖，看样子是要发力一搏了，上杆、立腕、下杆、击球一气呵成，气势如虹，清脆的击球声划过天空。老杨首先喊出“好球”，紧接着,钱老先生的“啊...”声长鸣。果不其然，钱老先生应邀把球打到了水里。

海伦终于开口了，“王老先生和惠子姐姐搞心理暗示，心理诱导。”“嘿嘿，你说对了，就是想看看老钱是人不是人？”老爷子满脸的得意，走向发球台，惠子迅速把球摆好，举手示意安静。钱老先生不管不顾，没好气的甩出一句“阴险，阴谋家，老不死的。”老爷子的球如期落到果岭环，顺势滚向球洞，伴随着看客的一片哗然，球滑过洞口，缓慢停下。惠子率先喊出“漂亮”，声音爽亮，充满了活力。沉鱼和落雁鹦鹉学舌，跟着喊“漂亮，漂亮”，声音甜美、姿态妩媚。老杨和老赵与老爷子击掌祝贺。钱老先生注视着水池，故作口吃调侃道：“漂漂漂亮，咚”，左上角的屏幕上正好回放老钱的球落水的瞬间。海伦懂礼，冲着老爷子微微一笑，拍手祝贺。谢谢海伦，不计前嫌，侬笑脸上微小的酒窝好像也在献上醉人的祝福。

老杨效仿老爷子也用5铁开球，毕竟刚满70岁，腰部扭转力大，又遇顺风助力，落点超过球洞，不过安全停在果岭环上了。这一来老赵倍感压力，可沉鱼尚不食人间烟火，和落雁一起蹦着高儿地给老杨叫好，老赵在俩位前辈面前又不敢造次，只能用眼睛死盯着沉鱼，看到主人表情的沉鱼做出了周全的应对。首先站到主人面前一鞠躬，然后脸颊红晕，轻抿嘴，半眯眼，微笑，目不转睛看着主人的眼睛，等待命令。老赵的表情就是“得意”被“无奈”搅拌后的混合物，得意的是重金打造的这张脸如其所愿可爱逗人，无奈的是出现的不和时宜。用人的标准语境说那就是“徒有其表，败絮其中。”老赵摆摆手说了声：“去摆球吧”。

后面的过程实在无聊，就报一下最终结果算了，钱94杆，王96杆，杨99杆，赵101杆；最终场内观看人数12人，其中3人猜中名次排列；网络观看人12万人次，平均年龄28岁，60岁以上占比1成；球童人气指数排名为：沉鱼，海伦，落雁，惠子。四位球手都退场了，4位球童还在舞台上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