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支队 三十九

三十九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这是一个少见的好天气，連最随性无常的风都收起了性子。

这一天是太平镇上传统的开春大集，算命的，看病的，杂耍的，唱戏的，卖油糕的，煮羊汤的，甩扯面的，蒸黄蒸的，还有那四里八乡的村民带来的各种农家的产品和手工制品，甚至还有些人就是来镇上看热闹，听戏文，把个太平镇给挤的是滿滿当当的。

战争破坏了生产力，可更多的人总是想恢复生产力，那怕是对这生产力的要求极低，只要能不让肚子太饿。战争是残酷的，恐佈和饥饿还有那莫名的灾难，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到这些百姓的头上，但他们还是很愿意打开那包了几层布中裹的零票中取出一张，听一出梆子，看一曲大秧歌，到了精彩处，那终年拧结的眉头，象干涸的土地遇上春雨，顿时舒展了许多。

他们就象这塬上的荒草，无论你是用刀割还是火燎，到了春天他们就是要发芽冒绿，不屈不挠。

人要生活。生活的**无敌可挡。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清水也兴高采烈的走在里面。他头戴一顶礼帽，身着一袭长衫，后面跟着二三个人，俨然象个大商人。只见他一会蹲在粮食摊前，手抄着玉米，满脸堆笑的和摊主交流着，一会在农具面前，谦和地向摊主请教着使用方法和制作。言者讷讷，闻者频频。

中国的文化博大，是深深根基在百姓之中。中国的文化，就是土地的文化。再严酷的环境，他们也不会撂荒土地。

清水的收获不少，满脸笑容走在前面，后面的随从一人背着小半袋的榆树面，说是用榆树皮磨出来的面，一人肩上扛着一柄木掀，手上还提着个簸箕。

他们走到一个地摊前，在一块包袱皮面上摆放着几双绣着虎头的童鞋，那小巧玲珑的

鞋子，加上鞋面上绣着那活灵活现的虎头，十分招人喜爱。

清水蹲了下来，拿起一双，轻抚鞋面，仔细端详，甚至放到鼻下闻了闻。摊主笑了，清水也笑了。他们交流着，清水频频伸出大姆指。

“马皮来了。”突然 ，那摊主抢下清水手中的鞋子，卷起包袱皮起身就走。

清水立起身，不舍的眼光一直盯着那消失的摊主，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马皮？什么马皮？

市场上一阵小骚动。

清水转过身子，这才看见马久仁正带着三个警备团的人朝边走过来。

自从何人地把市场管理这块也让马久仁管起来后，马久仁在这市场上可是下了大功夫。那狠劲就是一把糠他都要捏出油来，人们在背后起起了个马皮外号。

马久仁刚从摊上抓了块油糕，因为烫，边走边在两手间倒腾着，嘴里还吹着气。后面三人，一人正咬着煎饼，一人正闻着黄蒸，还有一人正啃着个果子。

“八格。”清水恶狠狠地吐出二个音节。一直跟在身边的八木，上前抡起手臂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正打在马久仁的正在倒腾油糕的手背，手中那热的不能入口的油糕整个给贴在脸上，马久仁噢的一声就抱着脑袋趴到了地面，翻滚了二圏。

后面的三人见队长被身着便衣的抡了大嘴巴，刚反应过来，只见八木瞪着眼，比他老师多吐了两字“八格亚路。”

有人敢打警备团的，有人敢打马久仁，这是要出事了，有的人收拾摊子，有的人已经起脚走人，眼看要炸市。

“各位乡党村民，大家不要怕。”清水见边上一块平台，站了上去。“我不是八路，也不是**，更不是山上的土匪，我是大日本皇军驻来原县司令官清水。”

是日本人。人群中响起了议论。倒在地上正想起身的马久仁一听是清水，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刚才有几个警备团的人军容不整，行为不端，严重影响了集市秩序。这是我管理不到位，我向大家倒歉。”说毕，脱帽躹躬。态度诚恳，动作标准。

集场上静悄悄的。

“你们吃的是花钱买吗？”

清水低头问倒在地上的马久仁，没有回音。

“司令官问话怎么不回答？”八木音量放大了好几倍。

“没花钱。”

马久仁怯怯的声音。

“你们马上回去，把钱双倍返还，还要鞠躬道歉。还要关你们七天禁闭，扣你们一个月军晌。”

“是。”

下面响起一片掌声。

“各位乡民，我们大日本皇军是支持商贸集市的，支持公平交易。”清水抬起头，说道：“我们大日本皇军来到中国，就是为了帮助中国发展生产，过上和我们大日本一样的好日子，这就叫中日亲善，东亚共荣。当然，中国是个伟大的国家，中国的老百姓是最了不起的老百姓，这里的许多东西，让我惊叹，大开眼界，刚才我也在集上买了二样东西，一样是叫木掀，另一个叫簸箕，并学会了它们的用法。”

说着从随从手里接过簸箕和木掀并高举。

“是叫木掀簸箕吧，我没说错吧？”

下面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这是好东西啊，这是了不起的好东西啊。今天才看到在我们的来原，居然能生产出这么精美的用具，简直就是个艺术品。我要把它送回日本去，把这先进的技艺传回日本去，让日本人民也学习中国的好东西，这就是中日亲善。好了，我不耽误时间了，大家继续买卖，恭喜发财。”

说罢，清水向众人抱手作揖。

场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骗子总认为别人的话都是假话。善良总认为别人的话都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