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红颜 青棣传 · 天上掉下的好运

青棣传 · 天上掉下的好运

之后的几天夜晚，青棣都偷偷溜出来与太子相会。青棣非常非常喜欢每天半夜在小花园的谈话，这让她感觉到一种难以理喻的浪漫情谊，她也能隐隐感觉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许超越了一般的朋友关系，虽然有时候青棣会觉得有些不安，但大部分时间她还是不亦乐乎地把这种关系继续下去。

“嗯，是这样的。”大概是在太子与青棣的第六次相会上，太子说：“我妈妈，也是皇后，她现在迫切地希望能给我找一个媳妇，”他叹了一口气，“在我这个年纪也是平常事啦，可是那些姑娘我都，嗯，不大喜欢，”他注视着青棣。脸微微红了红，“你知道我的意思......”

青棣当然知道，她的脸比太子的红得还厉害。青棣偶尔会想过这件事可能会发生，但她总把它当做一个遥不可及的，甜蜜的梦想来对待。她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只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她哪敢奢望与太子——威名震震的太子成亲呢。尽管青棣内心很明白，她喜欢他，而太子也喜欢她，但是按照封建社会的条条框框，太子的夫人都该是贵族人家的小姐，但此刻这个荣誉却摆在青棣面前——身份相对微贱的青棣面前，若她同意了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就是太子妃的荣华富贵以及未来当皇后——国母的可能。这简直不可能，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不知道应该高兴地答应还是羞愧地拒绝才好。

太子好像看透了青棣的心思。

“没关系。”他微笑地说，“我妈妈会尊重我的意见的，不如，我巡游结束带你去见见她。”

“好主意。”青棣感激地说，“但是，我应该要问问我父母的意见。”

“你放心好了。”太子胸有成竹，“我会协助沟通好的。”

“那就好。”

青棣是相信太子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但他的速度实在惊人。第二天吴志和李氏就知道了这件事，不仅如此，这个消息还传遍了大街小巷，各个邻居几乎都登门拜访，贺喜来了。

“没想到还转祸为福了。”吴志喜气洋洋地地说，“本想给你物色个富贵人家就足够了，没想到你叛逆一下竟然成了皇亲国戚了，那可太沾光了。”

“是啊。”李氏激动地抓住女儿的手，“你一出嫁，若将来当了皇后，我们吴家可就有福享喽。”

“可我舍不得姐姐走。”青莲满不情愿地抱住青棣的腰，青娥拍拍她的头，朗声笑着说：

“至少你要以姐姐自愿为主呀，”她说，“上一次硬给她安上一个如意郎君她自然不爽，但这次是姐姐自己喜欢的，是不是？”

青棣笑笑没答话，她抱起青莲吻了吻她的脸颊。

“青莲也别担心，”她亲切地摸着青莲的脑袋，“到时候有机会一定来看你。”

“也来看我！”青云嘟着嘴大声嚷嚷道。

“别忘了我。”青娥大笑着说。

众人都笑了。

“我说啊，到时候我们就是名门贵族啦。”吴志笑呵呵地拍着手，“到时候我们准备准备，给你买个新衣服，买点新首饰，一定要让你装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皇后......”

“自然。”李氏把身子倚在墙上，“但也好好带点好礼物，你绣工挺好，我买点洋气的布，到时候你绣几朵凤凰在上面做一件衣服送给皇后，以示孝心，还有，你要好好准备与皇后娘娘见面的说辞，这样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才好。这可关系到我们家以后的前景呢，一定要慎重对待。”

“好。”

“我明天要去集市买菜，顺便把布也买了。你们说买什么颜色的才好？”

他们又为布的颜色争论了一番，最后依照吴志的建议买紫色的和金色的，这样显得既华贵能够体现皇后娘娘的身份，又漂亮能够配得上皇后娘娘的容颜。

李氏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集市把两种颜色的布一一买了回来，还额外买了些橙色，黄色，橘色的线。

“这是用来绣凤凰的，”她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光，“红色和黑色的我们家有了，就不用买了。”

准备好了之后，一家人迅速忙活起来。李氏帮忙裁好衣服的形状，青云则按照设计图把一块一块的布平整地车好，青棣呢，则在指定的布上绣上指定的图案。在金色领子上绣翠绿的藤叶，下面紫色长袍上绣着涅槃的凤凰，而中间有一条束着紫色长袍的金黄色缎带上绣一朵一朵的牡丹花，除了这些，李氏还缝了一些轻纱笼在长袍的下半摆，这样做出来的衣服，带着不一般的美感。除了这件衣服，他们还用针线给皇上缝了一顶绣着青龙的帽子（这是青云的主意），毕竟如果青棣与太子成亲，她是皇后娘娘的儿媳，也是皇上的儿媳嘛。

“真漂亮！”李氏欣喜地说，“他们肯定会喜欢的！”

“你自己的衣服嘛，”吴志大大咧咧地说，“我们就省得再自己做了，我去订购一件回来给你就好了。那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不太清楚。”青棣嘟囔道。

“绣点棣棠花，显出我们青棣的特色。”李氏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说。

“既然这样，就不如用大姐宴会上穿的那件袍子喽？”青娥提议。

“对。”青云咯咯笑着说，“大姐就是用那件衣服迷住了太子的，毕竟是母子俩，审美不会差多少的。”

众人都笑了一会儿。

“不过我觉得完全穿那件袍子也未必，”青棣插嘴说，“不如把它改一改，拆点东西，补点东西。至于拆什么补什么，我可以问问继烽。”

“什么？”吴志皱起了眉头，“那是太子大名啊。”

“是呀，”青棣心不在焉地说，“他让我这么叫他的，不过话说回来，他应该知道他妈妈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这样投其所好嘛。”

“在正式场合你可不能这么叫。”吴志一脸严肃地说，“你的脑袋可真多。”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那你就去问一问吧。”李氏满脸忧虑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但愿不要拆太多，到时候，唉，毕竟宫里是不缺金银珠宝，但同样危机四伏啊。”

夜半的钟声敲响了，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宁静的小花园里出了一点骚动，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越过栅栏，跳到花园凤仙花圃前边。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深夜的闯入者，而这位闯入者还在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儿，时不时会有意无意地瞥一眼前方葱茏的花花草草。

“继烽——继烽——”一个甜美的女孩子的声音小声呼唤道。

“青棣。”少年机敏的跳起来，一个穿着晨衣的漂亮姑娘从花丛后面走出来，她微笑的向太子打招呼。

“怎么了？”太子开朗一笑。

“我父亲说，叫我来问问皇后娘娘喜欢什么颜色，投其所好嘛。”

“我明白。”太子拍了拍青棣的肩膀，“妈妈挺喜欢紫蓝色的，她有挺多这类颜色的漂亮衣服。”

“佛祖啊！”青棣脸上带着惊讶的欣喜，“我们给她做的衣服，也就是当礼物送给她的，是紫金相间的，那太好了！”

“挺好的，但是妈妈是个随和的人，你送什么样的她大概都会喜欢的。”

“嗯。”青棣高兴地点点头，“还有，我们用剩下的金色的布给皇上做了一定帽子，皇上会喜欢吧？”

“我认为是会的。”太子显然也很开心，“父皇喜爱任何一件能够标榜自己皇帝身份的东西。”

“那太好了。对了，还有你觉得我穿我上次宴会上给你倒酒的那件衣服去见皇后娘娘合不合适？或者要不要拆点什么，改点什么？”

“这只是建议哈。”太子微微皱起眉头，“你或许应该把其中的一些花儿拆掉，补上点叶子。妈妈最喜欢的植物不是那些形形色色的花儿，而是绿叶子。她的花瓶里一般插得都是荷叶啊，竹叶啊，反正都是绿油油的，其实效果也挺赏心悦目的。”

“不错。”青棣快活地说，“绿色......代表春天的色彩。”

“我认为春天应该是彩色的。”太子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任何一个季节都是五彩缤纷的。”

“你说得对。”青棣欢笑着说，“‘万紫千红总是春’嘛。你可以当另一个圣人朱熹了。”

“别乱说！”太子哈哈大笑，“我怎么能比拟教科书里大吹特吹的人物呢？”

他们都笑了。

“不管怎样，我几乎都忘了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呢。”太子严肃起来，“我们回京城的马车下个星期一就要开了。好好准备一下吧。”

“这么快啊！”青棣惊讶。

“是啊。”太子语调轻快地说，“有时是挺快的。不用担心，不过可要赶快准备了。”

“好。”

“那么——我大概要回了——再见。”

“再见！”

青棣露齿一笑，连蹦带跳地跳了回去，却从没注意到三个人从花木后面飞奔而去。

“这——可——不——是——好——玩——的！”

青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三个战战兢兢的妹妹，用拳头砸着桌子。这三个可怜的挨训者靠在一起，用畏惧的目光看着青棣。她们虽然知道姐姐平时十分善良，十分和蔼可亲，但发起怒来可不是好玩的。

“你们为什么偷听我和继烽的谈话？”

事情是偶然泄露的，要不是青棣经过青娥的房间去拿水喝的时候听到她们三个在谈论昨天晚上的冒险行动，不然青棣根本不可能知道。

“跟踪我，然后鬼鬼祟祟地藏在花丛里，刺探别人的**——这是很下流的事情！”

“姐姐！”青莲哭喊道，“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只是——只是有些好奇而已。”青云怪害羞地臊红了脸。

“我们很对不起，真的！”青娥真诚地说。

“哼！”青棣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你们肯定告诉爸爸和妈妈了吧？”

“没有！”青娥撅起嘴巴，“我才不会做告密这种低贱的事儿。”

“那你们也该知道偷听也很低贱！”

“大姐，我们实在只是因为一时好奇而已，求求您原谅我们吧！”青云不顾一切地央求道。

“唉。”青棣摇着头，“我也知道你们的意思了，但是如果再被我发现——”她威胁地摇着一根手指头，“那我就不会这么客气啦。”

“是！”三个孩子显然大松一口气，趁姐姐来不及说第二句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出了房间。

“天哪，我这三个妹妹。”青棣咯咯笑着，推开了门，青娥、青云和青莲就像三股旋风一样无影无踪了。青棣耸耸肩走出房间，恰好迎面撞上了吴志。

“爸爸！”

“怎么，青棣？”吴志咂咂嘴，“你去京城的日期定下来了，下个星期一，顺便跟太子殿下他们一起过去。

“我已经知道了，爸爸。”青棣拼命憋着笑说。

“嗯，还有太子有没有给你一些建议？你问了他吗？关于衣服的？”

“太子说拆掉一点花，补上点绿叶子。”

“这话还是跟你妈妈说去吧。反正我还有政务要处理呢，我有事。”

他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无聊。青棣想，一点趣味也没有。她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一种伤春悲秋的情感，人，活着，就是每天不停地谈话，说话，聊天。嘴巴动的频率几乎还要比毛孔高。青棣不爽地以背对吴志的方向走路，到了宫中......肯定也是这样。像妈妈说的，不缺金银珠宝，但同样危机四伏。

青棣继续走着，她内心忽然充满了紧迫感。下个星期一......离现在也不远了，不到七天，她就会坐上开向京城的马车，跟着太子来到首都。也许再过几天，她就会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去见皇后。如果幸运的话，再过一天半个月，她与太子就会举行婚礼，几年后，他们没准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子，甚至更多......青棣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在向往还是在恐惧，青棣总是会想起太子对于宫中生活的描述，无数的勾心斗角，无数的阴恶手段，想到这儿，青棣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可怕。太可怕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她毕竟是太子的妻子，太子是她的靠山。这样想了想，青棣才算把一直吊着的心安下了一点点。

她不知不觉溜达到了春光明媚的小花园里。青棣怀着淡淡的伤哀深切地望着那一丛生机盎然的杜鹃花，几周前，她曾藏在这里躲过了招亲。还有这根枝条，曾经狠狠地扎了她一下。这个美丽的小院子里四处流露着时光，隐埋着记忆。她的童年岁月——多少呀——都消逝在这个天真烂漫的天堂了。她忽然意识到，四处都隐藏着一个神秘的，狠心的坏蛋，剥夺了那么多欢愉的时日，那么多开心，无忧无虑的时间......青棣恨极了，时间啊，时间。总是跑的那么快，想追都追不上。青棣此刻内心的悲哀，谁又能懂呢？她觉得身边好像有一个软弱无助的幼婴在呜咽流涕......没办法，人在神秘的，庞大的，永恒的时间与宇宙下，总是无力的。

“喂，青棣，你在干嘛呢？”

青棣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她丝毫没有意料到李氏已经在她身后，李氏抱着个木盆子，里面装着一件紫金相间的长袍和一件纯金色的帽子。

“嗬，”她说，“皇上的帽子与皇后的衣服都洗好啦，还有，刚刚你爸跟我说了太子的建议，我们现在就改去。”

“噢。”青棣点点头，她总算自己找到了一个高兴的理由，至少忙起来就没时间想那些有点玄乎的伤春悲秋的奇怪事儿啦。

两人拐个弯，转眼消失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