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沟风云录 第十四章 坠崖

第十四章 坠崖

大江，不要太伤心了，事情已经这样，再伤心也于事无补，人总要活着，不是吗？李老爹打破了沉默，安慰着二龙爹。他青叔，我...二龙爹眼一红，又哽咽起来。给，李老爹递给他一支烟卷，划着火柴点上，自己又点了一支。二龙爹接过烟，吧唧吧唧使劲抽着。

黄昏时分，经过一下午颠簸，二龙慢慢的醒来。他看到自己被捆绑的身体，躺在车板上，爹和青叔就坐在他身边，谁也没说话，他觉得很奇怪。爹，青叔，这是咋了？我在那？怎么这是要去哪里？快把我扶起来，二龙挣扎着说道。儿啊，你醒啦，认出爹了不是？这是谁？二龙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青叔，你是爹嘛，你咋了吗？我又不是傻子，二龙不悦的说。二龙，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李老爹问。不记得，只觉得睡了好久，感觉该有一个礼拜？或许更久，说不清楚了，二龙摇摇头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二龙爹见二龙说话条理清楚，高兴的说。爹，你们别光顾说话，帮我解开啊，我这胳膊都快被勒断了。二龙爹拿不定主意，看到李老爹给他点头，高兴的说，好嘛好嘛，儿子，爹这就帮你解开，说着就伸手解绳结，一旁的后生也伸手过来解绳结。

爹，咱这是去哪？

回家哈！

回家？那咱之前去哪里的？

你昏睡不醒，急坏你爹娘，这不带你来瞧病了，路上颠簸太厉害，怕你掉下去，就把你捆着了，李老爹接过话头说。

二龙坐起身子，揉着麻木的胳膊，若有所思的说了个“哦”。

来，龙哥抽只烟，稳稳神，压压惊，这不知道，这一路可把我们给吓坏了，后生给二龙递来一支烟卷，顺便帮他点上。二龙抽着烟，看着道两边树木。

山间树木已经冒了绿尖，春风何止是剪刀，更像一把盘古的利斧，一挥手，山绿一片，再挥手，庄稼金黄，三挥手，大地霜白。

夕阳西落，一马一车，5个人，头顶霞光，向前方驶去。

爹，快看，快看，兔子，兔子，二龙兴奋的叫喊着，晚上咱有兔子吃了。

李老爹他们还没回过神，只见二龙“哇呜”一声，从车板上跳下去，手脚并用向林间野兔追去。

二龙，别追，别追，你身体刚好，爹给你买肉，二龙爹着急的喊道，转身又对赶车的后生说，停下，停下车。

马车停了下来，李老爹他们顺着二龙的方向，追了过去。只见，二龙不知哪来力道，跑的太快了，年轻后生奋力追赶，也只能看到二龙的背影。野兔在低矮的杂木之间飞奔着，二龙目露凶光，张嘴呲牙，两颗尖尖的虎牙，裸露在外，手脚贴地追赶着。

儿啊，二龙啊，别追了，危险啊，当心断崖啊，落在后面的二龙爹，气喘吁吁的喊着，年岁大了，脚力确实不给力道。

二龙仿佛没有听到，追着野兔向山腰跑去。眼看伸手就能抓住野兔，谁知，野兔一个急转身，从二龙裆下穿了过去，二龙一回头，刹不住手脚“嘭”的一声，向山崖下坠去。

李老爹眼瞅着二龙身影消失，不由得愣住了。二龙爹更是“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二龙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炕上，李老爹坐在炕边抽着烟，两个后生在炕前桌上吃着饭菜。他青叔，二龙他...李老爹看到二龙爹醒来，给他端了碗热水。大江，不要难过，二龙找到了，在山沟底找到的，他这病...这样，也算是个好事，孩子走得不累。

啊，二龙爹抱着头，用力拍打着，喊道，都是我，都怪我，都是我给他解绑，我怎么对得起我们老周家列主列宗，啊...

大江，你也不要自责，谁也想不到发生这样事，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得要生活。

还要多少功夫到家，二龙爹抬头问道。

快了，明白天快点话，晚间迟点就能到家，李老爹说。

燕云怎么也没想到，公公带丈夫去治病，走了半月，等回来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和一个已经麻木的公公。

看到二龙尸体，那一瞬间，燕云瘫在地上，痛哭起来。夫妻一场，二龙这一走就是永远，从此阴阳两隔，往日再多的责骂，此刻在燕云面前，也微不足道的。

众人站在边上低头沉默着，年岁大的婶子们，偷偷哭着。桂兰在一边也抹着眼泪，俊平他们更是沉默不语。

二龙爹娘基本崩溃，二龙的白事就有李老爹和黄阿水操办着。一拨人安排送信，十里八乡的二龙家亲朋要通知到，一拨人准备死者衣物、棺材、吹拉扎打的，还有一拨人准备这几天过来亲朋的食住。俊平和栓子他们，得找阴阳先生，准备二龙入土的事儿。

人啊！本性都是宽容的。一个人生前再混蛋，离世了也得一笔勾销，烟消云散，活人不计死仇。正所谓：逝者为大，入土为安！

二龙这一不算健壮的冰冷身体，躺在暗红色棺材里，在八个肩抬手扶后生中，在一群吹吹打打的人群中，在一帮哭天抹泪的亲人中，在一队低头不语人们的哀思中，黯然的褪去那原本属于生命的颜色。一杯黄土，一个隆起的山包，便成了二龙最后的归属。

俊平在大伙给二龙盖棺伐钉的时候，悄悄把一个干瘪的片片，放在二龙受伤的小腿下。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就让它随你去吧，但愿来世，你做个良善之人，做个博爱之人，俊平心里默默祷告着。

二龙七七那天，老舅又赶着大车来了。

姐夫，二龙不在了，你和姐别搁这待着了，伤心地，搁谁也不好活，跟咱回去，你要住不惯，过些年再回来，二龙老舅劝导着二龙爹。

二龙爹不说话，吧嗒吧嗒抽着烟卷，二龙娘坐在炕边和声点头。燕云站在炕尾没有吱声。半个时辰，大家都没说话，就连二龙老舅也没话说，不知各自盘算个啥。

他媳妇，你咋整的，咋个打算？二龙爹突然开口问道。

我，我，爹，我不想走，这屋是俺家，燕云吱吱唔唔的说。

也罢，二龙不在了，估摸你也得回娘家，你俩也没孩子，是走是留是改嫁，由你决定，这几间屋子留给你住着，你要哪天走了，便把门锁好，不要让牲畜糟践了屋子，二龙爹说着起了身。

他老舅，咱们走吧，二龙爹说着，走出屋外，燕云和二龙娘爬上炕，一道收拾衣物。

整全乎点，他娘，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了，二龙爹在屋外对二龙娘喊道。

院子外，二龙老舅大车，被衣物家什啥的塞个满，二龙娘搀扶着二龙爹走出院子，二龙爹一步三回头，看着这个屋子，眼神中，充满了恋舍和无奈。这情景，燕云难过得泪眼朦胧。

村人知道二龙爹娘要走，纷纷过来送行，看着这些熟人熟事的，二龙爹娘几度哽咽。

大江，他叔，有空回来哈，咱老哥俩还没唠够呢，李老爹拉着二龙爹的手说。

一定，一定，他青叔你要保重身体啊，二龙爹点头说道，说完便别过头去，偷着抹泪。二龙娘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燕云和俊平他们哭脸抹泪，这情景，就怕丈八汉子，也为之动容。这一刻，燕云看来，过往再刻薄的婆婆，也胜似亲娘。

二龙爹娘在众人一片道别声中离开，越来越远，直至远处的青纱帐迷糊了众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