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一九二七 第3章 众好汉

杨解放正待细问，却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小猴子，怎么才来？看把这些羊给饿的，都要跑出来吃人了。”却见屋檐下站着一个中年汉子，正一脸怒容地瞪着侯飞。侯飞用很低的声音随口说了一句：“他是牛三鞭，山寨的牲畜都归他管。”然后小跑着向前，笑道：“这不是有事情耽搁了？再说，现在也不晚，瞧瞧这天，还早着呢。”也不等牛三鞭回话，就小跑着去存储草料的房间去了。牛三鞭在背后瞪了侯飞一眼，转头瞧着杨解放，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听说窜天猴放羊时捡回一个小老弟，就是你？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能干点啥？咱们这里可不兴白吃白喝。”杨解放一阵无语，答道：“要是干体力活，我确实比不过你们。但我是个读书人，或许可以做点别的事……”本想借读书人的天然优势来拔高一下自己，哪知牛三鞭不等他说完就勃然大怒，吼道：“读书人怎么啦？小白脸一个，中看不中用，干啥啥不行，净会添乱。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读书人了，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尽会捣乱！老子就不认字，哪里比你们差了……”杨解放不由一呆，这是吃火药了吧？也不敢跟他争执，干脆跑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牛三鞭失去了骂人的对象，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侯飞笑着解释道：“这个牛三鞭是跟着老当家的老人了，当年喜欢上了初八大当家，想要娶她当媳妇。大当家瞧不上他，就没有答应。大当家虽然从小就舞枪弄棒，但是并不喜欢我们山寨里的那些武艺高强的精壮汉子，反而喜欢上了一个读书人。他是海阳县高家的三少爷，跟你一样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杨解放没照过镜子，不知道现在这个身体长相如何，但想来长相不差。

只听侯飞继续说道：“高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大户，但也看不上咱们这青龙寨的匪婆子，自然是不答应的。大当家的一怒之下，直接把人给抢上山当了她的压寨男人……”杨解放虽然不苟同她的做法，却也忍不住暗暗点了个赞，有个性！

侯飞叹了口气，继续道：“都说捆绑不成夫妻！大当家的哪怕对那个男人再好，也不被他待见；后来怀了他的骨肉，也拴不住他的心。那个男人先是跟大当家身边的俏丽丫头勾搭上了；然后又联系了寨里那些不服大当家的人，想要造反。结果惹怒了大当家，将那个男人、丫头，连带着那些平日里不服大当家的人全给杀了。”杀了自己的男人，自然就成了寡妇，黑寡妇之名由此而来。够霸气！也难怪她能镇住青龙寨这几百号人。

侯飞一边喂着羊，一边说道：“大当家怀孕生了个女儿，高家自然是不认大当家这个儿媳妇的，但是认下了大当家生下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高小姐。高小姐平时住在高家，初七那天回山是来给大当家过生日的。路上撞见人贩子在追你，就出手把你救了；又赶巧碰到我在附近放羊，就让我背你回来照顾。高小姐可是说了，如果你能活过来，去留随意，算是给大当家积了点功德。”

杨解放微微颔首，道：“看来我还得感谢一下高小姐！”侯飞认同道：“你确实该感谢她！那人贩子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主，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也只有高小姐可以不买他们的账，把昏迷不醒的你扣下来不给他们。”杨解放奇道：“这话怎么说？”侯飞解释道：“大当家经过青龙寨变乱之后，就立下了规矩：不允许抢人上山为妻或者为夫。但是山上这么多人，想要娶妻生子了怎么办？不能抢又娶不到正经人家的闺女，那就只能从这些人贩子手里买了。这个是被允许的，比如刚刚这个牛三鞭，他后来就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女人做媳妇。因此，这些人贩子是能跟山上那些管事的人说上话的。如果那天换成别人碰上你了，也只能把你还给他们；只有高小姐敢这么做，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大当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是宝贝得很！”杨解放深以为然。

忽听外面有人大声问道：“窜天猴，在跟谁说话呢？”话音方落，但见门口出现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年轻男子。侯飞笑了笑，指着杨解放道：“他叫杨解放，躺了两天活过来了。”然后又指着那年轻男子道，“这是马上飞，是我们山寨骑马骑得最好的人了，这山上的马匹、骡子都由他负责饲养。哦，对了，他跟我们住一个屋。马上飞，杨解放打算留在山寨，以后要多亲近亲近。”杨解放立刻喊道：“飞哥，你好！”马上飞点头道：“我只是个养马的小马倌，马上飞什么的那是兄弟们抬举。”马上飞显然是他的绰号。侯飞却笑道：“你喊我飞哥，喊他也喊飞哥，这以后住在一起了，你这一喊不打紧，该我们谁答应呢？”杨解放也笑道：“要不喊你猴哥！这样就不会弄混了吧？”似乎山寨里的人都喜欢以绰号称呼对方。马上飞笑道：“这样也好，他不就是窜天猴吗？”侯飞反驳道：“那也比叫‘一堆驴屎’好听……”

马上飞怒道：“伊德勒斯，我叫伊德勒斯……伊德勒斯可是很神圣的名字！”引得侯飞哈哈大笑，说道：“一堆驴屎能有多神圣？”马上飞气得牙痒痒，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打，却没有真的动手。显然，他们平日里没少吵闹。杨解放心中一动，说道：“飞哥，你是回族人？姓马？”马上飞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杨解放说道：“伊德勒斯是伊斯兰教中的圣人之名，你用这个名字可见你是个有信仰、能守本心之人。汉族、回族都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子，就该亲如兄弟，你说对吗？伊德勒斯大哥。”马上飞认同道：“不愧是读书人，有见识！不过，还是叫我马上飞吧！我喜欢在大草原上纵马飞奔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大草原上去？”说着又神色黯然了起来。杨解放知道这马上飞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于是安慰道：“会有那么一天的，飞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说出来吧！不要闷在心里。”马上飞摇摇头，沉默不语。

说话间，侯飞已经喂完了草料，三人返回住处。侯飞看了看天，说道：“该到吃饭时间了，杨兄弟你先在房间待会，我给你带饭回来。等明天跟大当家说好了，再带你一起去伙房吃饭。”两人聊了半天，算是比较熟悉了。杨解放知道山寨有山寨的规矩，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回到住处，就在屋里等着。

冬天天黑得早，眼见夜幕降临，屋里连盏油灯都没有，却不知道晚上如何照明？没等多久，侯飞端着饭碗回来了，边走边道：“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吃吧！”依然是小米粥、玉米窝头。杨解放刚刚吃过不久，本来不怎么饿，还是接过了食物，并连声道谢。侯飞身后跟着几人鱼贯而入，其中就有马上飞。这些人进屋后，纷纷脱鞋上床，房间立马升起一股酸臭味。杨解放哪里还有胃口啊？但也不敢矫情，皱着眉头吃了起来，这个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天还没全黑，侯飞一个一个介绍起来:“这是我跟你说的孙大哥孙志勇，绰号赛李广；这是严冬来严大哥，绰号活阎王；这个是归立秋归大哥，绰号鬼见愁；这是陆子奇陆大哥，绰号小鲁班，哦，他是个木匠；这两位是亲兄弟铁家哥哥铁锤和铁蛋，他们是铁匠出身，绰号分别叫千斤锤、坐地砧……”杨解放跟几个人一一打了招呼。

山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晚上一般是不点灯的，天气又冷，天黑了就睡觉，睡不着时就躺在被窝里聊天，吹牛打屁尽说些没营养的话。杨解放想着要跟这帮人处好关系，自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立马想到了诉苦运动，那可是我军改造**俘虏的法宝。当然，杨解放也是知道的，若要这些人吐露心声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只能是以心换心。杨解放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整理着思路，说道：“各位哥哥，以后呢我们就是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的兄弟了。是兄弟就该坦诚相待！趁着现在还早，我把我的来历跟各位哥哥说说，好叫各位哥哥知道。”当下把自己的来历讲了出来。这些话白天时跟侯飞说过一次，那时候杨解放只是简单叙述，并没添加太多情感；现在则不同，为了引起大家的共鸣，自然是添油加醋地一阵倾述。他上高中时参加演讲比赛就曾获得湖南省一等奖，大学时当过学生会主席，即兴演讲对他来说是一点难度没有。只听得一帮粗汉子愤愤不平、纷纷喊着要帮他报仇。

侯飞虽然是第二次听到，但是心中感触又有不同，宽慰道：“杨兄弟，以后有众哥哥照应，绝不会再让你受欺负的。孙大哥、严大哥，你们说是不是？”显然，在这帮人中，以孙志勇和严冬来两人为首。这两人同声应是。杨解放又道：“先谢过各位哥哥！小弟说了这些话，心里舒服多了，这报仇的事倒不着急，以后再说吧！这年头，谁还没吃过苦、遭过罪啊？就像各位哥哥一样，要不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也不会被逼上梁山不是？”众人纷纷认同。

马上飞挺身坐了起来，说道：“逼上梁山！嗯，我就是走投无路，被逼上这青龙寨的。”杨解放心中一喜，认真听着。马上飞顿了顿，续道：“我本来跟着我爹在草原上放羊、牧马，日子过得好好的。谁知就因为我爹骑马骑得好，就被征去当兵。我爹又舍不得丢下我，就把我带在身边，在军中养马。因为我爹不愿意滥杀无辜，结果违抗了军令，被那个骑兵连长当场给枪毙了。我那时还小，估计没被放在眼里，所以他没防着我。我半夜放火烧了马棚，连夜逃了出来，还顺便骑了三匹马出来。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只好躲到这青龙寨来。说实在话，我真心不想当土匪，都是被逼的。如果还有选择，我宁可去大草原上放牧。杨兄弟，你要想报仇的话，算上我一个。要是将来有机会，你也帮我一把，我真想把那些匪兵全部杀光！”马上飞咬着牙狠狠地说。

还不等杨解放答应，铁锤铁蛋两兄弟同时喊道：“好！也算我一个。”然后，铁锤继续道：“我们兄弟干打铁的营生，也能勉强糊口。哪想到会摊上一帮子兵痞？钉马掌不给钱，因为我说了两句就动手打人；还给我们按上了敌军探子的罪名。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吗？我这兄弟气性大，就跟人干起来了，结果没收住手，力气用大了，把人给弄死了。然后嘛，正如杨兄弟说的那样，都是被逼的。马上飞，我们兄弟也想把那些兵痞都杀光了！”

杨解放感叹道：“如果有一支军队从来不欺负老百姓，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不动老百姓一粒粮食，当老百姓遇到危险则会拼命保护老百姓，总之是拿老百姓当亲人、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好。各位哥哥，这样的军队，你们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