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中兴 第三八六章 方兴（五）

第三八六章 方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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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巴鲁此言，方兴这才顿悟。怪不得廩君族向来自称“巴人”，原来其部族之名乃是源自于其始祖名曰廩君者，他们这是为避祖先之讳。

他顿时来了兴致，便想问问这巴人始祖廩君，究竟是何来头。

“‘廩’者‘灵’也，”说起始祖，巴鲁一脸恭敬，坐得笔直，“巴族源自灵山，祖上便是灵山十巫。”

方兴心中暗喜，看来，鱼部落长老所言不虚。即如此，有意好好同这位巴人蛮酋探讨一番巫族历史，以验证自己在江南三峰壁画中所悟之事。

于是道：“不才对巫族源流颇有钻研，只是不知是否确切，还望族长示下？”

“自是乐意！”凡人皆好为人师，这位廩君族长亦不免俗。

“自灵山十巫随魁隗氏北上，为神农炎帝所败之后，可曾出现分裂？”方兴问道。

“是有此事，族中史诗歌谣多有传颂，”巴鲁手舞足蹈，差点又要跳舞，“‘魁隗载德创世，十巫从帝北征，七巫荣归凯旋，三巫殁于帝业……’”

方兴见对方哼唱出巴人史诗中的乐句，不禁对这个能歌善舞的民族稀罕地紧。

只不过，这史诗虽是朗朗上口，却免不了粉饰之能事。明明是巫礼氏、巫祗氏、巫彭氏弃暗投明，被他们讳称“殁于帝业”，而其余七巫分明兵败落荒而逃，而被美化为“荣归凯旋”。

想到这，方兴不由感慨万千。

真实史实早已灰飞烟灭，成王败寇亦成累累白骨。而传世的史书也好，史诗也罢，胜利者可以肆意涂抹，幸存者也可文过饰非。反倒是巫礼氏族人虔诚地在壁画上刻下的切肤苦难，却被遗忘在荒山野洞，消逝于世人集体记忆之中。

“怎么？方大……咳咳，熊老弟有何不妥么？”熊雪见方兴沉思不语，忍不住打断他。幸亏他反应不算慢，这才没有将“方大夫”的称呼顺口带出。

“没，没什么。”方兴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对熊雪和巴鲁作揖，“族长所颂史诗太过悲怆，催人神伤，在下敬佩！”他暗掐自己虎口，关键时刻可不能走神。

“没有祖辈英雄事迹，哪有我们后人的安生日子？”廩君族长巴鲁言罢，不禁给自顾自鼓起掌来。

方兴莞尔，都说巴、蜀一家，别看这位廩君族长牛高马大，却与尹吉甫老兄有那么几分神似，谈论起历史来头头是道，又时不时散发出忧郁的文艺气息。

若换往常，方兴或许会与这酋长把酒言欢、促膝长谈，但如今事关自身生死存亡大事，他不敢因私废公。

“重回巫山的七巫之中，首领乃是巫咸氏？据说他创立了巫咸国，巫教便在此处萌芽，是也不是？”方兴连抛三个问题。

巴鲁并不遮掩，接连给出肯定答复。又道：“巫咸国内汇集九苗、九蛮、九黎、九濮、九越部落，组成苗蛮集团。联手东夷，推选蚩尤为战神与教主，与炎黄华夏叛民对抗。”

“蚩尤……是什么来历？”方兴问道。

“据说蚩尤有兄弟八十一人，号称‘神’之后裔。这八十一人皆兽身人面、铜头铁额，不食五谷，只吞河石充饥。又擅长制造兵杖刀载大弩，毕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廩君族长说得绘声绘色，神乎其神。

“可他还是战死了？”方兴无情反驳。

“那是因为中了中原蛮子的奸计……”蛮酋说得义愤填膺，可又找不到论据，只得含糊其辞，“蚩尤创立教主、净坛封神之后，便率领百万雄兵出了巫峡。再后来，便听说他中计牺牲，四肢被轩辕黄帝送到四方示众，只有首级被教众抢回净坛。”

“净坛？”方兴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

“那是巫咸族的圣地，”巴鲁脱口而出，“灵山共十巫族，其六于江北，其三于江南，巫山剩余三峰名曰上升、起云、净坛，皆为巫咸氏所有，而其中净坛峰最高，自然是巫教总坛之所在！”

灵山十巫，巫山十二峰，巫教总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兴此刻的兴奋之情难以用语言形容，这趟来叛军大营当俘虏，竟有如此意外收获，真可谓因祸得福、不虚此行也。

他强抑喜色，迅速整理此次巫山之行的所有所见、所闻、所想——巫山共有十二峰，为十巫所占据，其中巫咸氏为尊，独占其三峰，而巫教、蚩尤皆出自巫咸氏。

其余九巫占据九峰，三族在江南三峰，六族在江北六峰。

江南三峰中，巫礼氏于飞凤峰掌祭祀，巫祗氏于聚鹤峰掌占卜，巫彭氏于翠屏峰掌医药。这三族在中原归附神农氏炎帝，故而其留守巫山的族人被斩尽杀绝，而此惨剧的元凶，想必便是巫咸氏及其带领下的江北六巫族人。

只因熊雪突袭鱼腹浦，故而江北六峰方兴一行还没来得及去，不过如今廩君族长便在近前，未尝不可先问为快。

方兴问道：“蚩尤败后，巫咸氏何去何从？”

廩君族长巴鲁道：“巫咸族人都是神棍，他们日渐走火入魔，反倒与江北六巫断了来往。”

看起来，巴人对巫教并不感冒，这恰如鱼部落长老所说，巫教后来自立门户，与真正的灵山十巫后人反倒背道而驰。

想到这，方兴继续问道：“所以，江北六巫便在鱼腹浦以西自立门户，建立了巫臷国？”

“小兄弟真见多识广者也！正是神女带领剩余的六个巫族一同建立了巫臷国。”巴鲁又向方兴行了个怪礼，以示尊敬。

“神女？可是巫姑氏圣姑？”方兴明知故问。

“嗨呀，熊老弟为何对我巫族历史如此了解！”廩君族长兴奋地要跳脚。

“报！急报！”

传令兵打断了帐内的一片祥和。

“慌甚么！成何体统！”熊雪勃然大怒。

“楚军来攻！”

“娘的，屈老儿来真的？”熊雪提起佩剑，便要出营。

“别忙！”廩君族长巴鲁倒是气定神闲，“巴族好汉远道而来，岂是来吃素的？”

“那依族长之见？”熊雪疑道。

巴鲁微微一笑：“我手下有两员猛将，身长十尺有余，单人力博二虎不在话下，何不看看他们本事？”

“甚好，甚好！”熊雪如释重负。

“来人，去唤巴明、巴朗前来！”廩君族长大手一挥，自有手下出营请人。而巴鲁则若无其事，继续与方兴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