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6章 宝庆

第6章 宝庆

杨嗣昌气急败坏地从襄阳追到荆州，又从荆州追到常德，然而，他连流寇的影子都没看到。闲着没事和闯军比行军速度，那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说起荆州失守的时间，杨嗣昌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居然就是他接到圣旨，就任督师的第二天。流寇先破荆州，又假意攻打常德，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刚刚进了常德城，有一个噩耗传来，武冈失守了，岷王也被流寇杀害。

要说这岷王，真是比流寇还可恨。得知永州失守的消息之后，岷王唯恐流寇进犯武冈，紧急下令征调民夫，加高武冈的城墙。民夫们冒着严寒出工，没有工钱，没有棉衣，连饭都吃不饱。王府恶奴们提着鞭子虎视眈眈，看谁不顺眼就是一顿毒打。每天都有人被打死、饿死、冻死、累死。

如果光是这样，老百姓也就忍了，反正从洪武年间到现在，两百多年都忍过来了。可是在城墙马上就要完工的时候，岷王竟然下令，再加高三尺。

原本民夫们已经看见了希望，都打算回家了，乍得此讯，顿时炸了锅。指挥使邓之沛与岷王有亲戚关系，他不见得善良，但至少不傻，规劝岷王不要这样滥用民力。本以为看在是一家人的份上，王爷能给自己个面子，没想到他的面子还不如王爷的擦脚布，岷王将邓之沛也暴打了一顿。

人要是该死，怎么都没救。大战在即，却这样对待带兵军官，这位王爷的智力有多感人可想而知。邓之沛遭受如此羞辱，怒不可遏，当即命自己的弟弟邓之澄煽动士兵到岷王府索饷。

就在这时，李定国赶到了武冈。他原本只是带着二十多个骑兵前来侦察，遇到了当地的民夫首领马老牛和之前闯军王瑾派到这里的小管队张有声，马老牛当即邀请他们去打武冈。

李定国了解了情况之后，认为机不可失，虽然他只带了二十三个骑兵，但是武冈城墙下聚集了上万民夫，这是一堆干透了还浸满了油的柴火，只需要一点火星。他立刻让马老牛召集四乡农民，来武冈抢粮食。张有声聚集素质较高的亲厚兄弟，负责维持秩序。

张有声等人早已将闯军三年免征的口号广为传布，并暗中准备了几十面“闯”字旗号。此时一经发动，武冈城内城外数以万计之人高呼“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声震天地，少数还想抵抗的官员也都被吓傻了。

皂吏胡选打开城门，放李定国入城，邓氏兄弟当即倒戈。带着本地的卫所兵指挥交通，给闯军带路，迅速占领州衙，攻下王府，将岷王拖出来乱棍打死，满城欢呼不绝。

宝庆知府陶珙得知武冈有警，立刻带着团练前来增援。然而，他不知道邓氏兄弟已经倒戈了，被邓之澄引进了李定国的包围圈。一声炮响，李定国带着一百多骑兵杀了出来。

这一百多人中，真正能打仗的其实也就是李定国带来的那二十三个人，就连这二十三个人里，也有只训练了一两个月的。剩下的都是本地的卫所兵、土匪甚至农民、车夫，只是会骑马而已，还有不少骑的是耕马。可是陶珙手下的乡勇却不知道这些，他们哪见过骑兵冲锋，纷纷惊慌逃窜。

在前面，邓之沛、张有声、马老牛、胡选已经带着饥民组成的步兵等待了，先用几门成化年间留下的大炮打了一轮，然后敲锣打鼓，摇旗呐喊。眼看漫山遍野的敌人杀来，宝庆乡勇不成阵列，战斗迅速变成了普通的械斗，当然是人多的一方赢。宝庆乡勇四散奔逃，大部分都做了俘虏，陶珙死于乱军之中。

李定国下令将所有俘虏释放，让张有声留守武冈，自己带着邓氏兄弟尾随俘虏北上宝庆。俘虏们逃到宝庆城下，天色已晚，哭天喊地地要求进城，守城的推官李梦日怀疑其中有闯军细作，不肯开门，还下令放箭。然而这些逃回的乡勇在城内都有家人亲眷，这些人哪里肯依，李梦日又没有嫡系兵马可以依靠，当即便有人打开城门，李定国便跟在释放的俘虏后面冲进了城内。李梦日在拥挤推搡中坠城摔死，闯军轻易占领了宝庆。

很快，张虎山带着一个大队的兵力和一批湘乡农民军赶来增援，宝庆府所辖的一州四县，都迅速落入了闯军手中。还是和其他地方一样，城市由当地残余的士绅和官吏暂且维持秩序，闯军转移到农村，建立田兵组织。

一旦官军组织大规模反攻，以闯军的水平，是没法利用这些田兵组织打游击战的，到时候只能放弃。但是官军并不会祸害到所有地方，就算祸害了也不至于杀光所有人，所以现在的努力依然有价值。

当杨嗣昌赶到常德时，当地已经在流传“小诸葛二十三骑扫平宝庆府”的故事了。杨嗣昌不能再等后续部队抵达了，他命令偏沅巡抚陈睿谟督率总兵闵一麟、副总兵尹先民、参将何一德、参将刘承胤、游击陈友龙等部，由沅州向宝庆发起攻击。湖广巡抚方孔炤因为要防范八大王、曹操及革左五营从北边发动攻击，并未前来，只派出了总兵罗安邦、副总兵杨世忠、都司陈上才三路兵马，杨嗣昌命他们从岳州南下，先收复湘阴县，再解沅江之围，与自己的督标会合。

同时，杨嗣昌也下令自己辖下的其他各部速速进兵，尤其是江西、广东、广西三省的明军，杨嗣昌质问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和闯贼交战？

进剿的各路明军倒真不是畏敌怯战，他们只是习惯性地磨洋工而已。出兵之前，要先发齐拖欠的军饷，还得把分散在各地的各部队集结起来。虽然闯军连破四府的成绩看起来很吓人，不过在明军看来，闯贼根本没打什么正经战斗，都是虐菜而已，只不过打垮了几千乡勇罢了。道州的沈至绪不就坚持了那么久，还取得了“大捷”吗。见杨嗣昌催促，各路明军陆续向湖南发起了攻击。

其中走得最快的，就是南赣参将董大胜的部队。因为闯军在井冈山的活动，他们早有准备。再加上之前他们协助广东兵马剿灭了九连山一带的地方武装，军队尚有锐气。前段时间细作来报，活阎王和刘文煌带着大队人马下山奔了湘南，井冈山防务空虚，巡抚潘曾纮和董大胜都认为这是攻取井冈山的良机。董大胜点起兵马，杀奔井冈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