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23章 鸡笼

第23章 鸡笼

加勒比海盗之前藏起来的那两艘船也被拖进了港，闯军将领们目瞪口呆，这是两艘上万石的巨船。陈奇策在澳门见过这样的船，从船的形制和旗号都可以看出，这是西班牙人用于在美洲和吕宋之间贸易的大帆船。

这些海盗，竟然真把马尼拉大帆船抢了。

阿贾伊骄傲地说：“其实很简单，我们突袭了关岛，在那里设伏，就截住了他们。西班牙人把太平洋当成了自己的内湖，警惕性太差了。”他说得简单，但王瑾知道，其中一定有许多惊心动魄的过程，而且有很大的运气因素。从大帆船和海盗舰队上的累累弹痕来看，战斗必然惊险无比。之前王瑾还奇怪阿贾伊的旗舰为什么会伤得那么重，现在终于明白其中缘由了。

阿贾伊说：“要做生意嘛，先得把竞争者干掉才行。只不过他们用的是总督的批文，我用的是大炮和水手刀。”王瑾说：“郑芝龙恐怕宁愿你去和他打一仗，今年的美洲白银送不到马尼拉，福建商人不知有多少要跳海了。”

福建的商人们会在北风季把货物运到马尼拉，等大帆船到了之后进行交易，再乘南风回来。如今福建商人已经到了马尼拉，大帆船却到广东来了，定然会有许多人血本无归。

阿贾伊说：“这我就管不了了，我只管和西班牙人打仗，至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那不是我一个海盗应该考虑的。我想你也不会想救济那些人。”王瑾说：“是啊，我不会像郑芝龙一样去劫掠商船，但是总不能连他们没生意做都管。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利益。”

中国的贵金属来源地以日本居首，吕宋次之，然后才是巴达维亚和澳门。葡萄牙人从布宜诺斯艾利斯走私来的那点银子和西班牙人运到菲律宾的相比天差地远，和日本人就更没法比了。然而，从中国前往日本和吕宋的航线都要从福建出发，被郑芝龙控制，广东方面插不了手。闯军现在仅能独占澳门的生意，在巴达维亚和福建商人平分秋色，吕宋和日本则根本插不进手去。

如果加勒比海盗能取代马尼拉大帆船，无疑是既断了郑芝龙一臂，又让闯军多了一大财源。但是王瑾多于这笔生意的可持续性深表怀疑，在关岛设伏是侥幸行险，可一不可再，马尼拉大帆船绝不可能每次都被劫持。

世上也绝不可能有一条稳定的绕过南美洲南端的帆船贸易线，王瑾估计加勒比海盗一定是在美洲西海岸取得了一个走私据点，但西班牙海军也不是吃干饭的，海盗们攻其不备，的确可以在美洲西海岸劫掠一番，但想要长期维持存在，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但是这个问题对于王瑾来说意义不大。海盗们不知道在美洲抢了什么重要目标，加上大帆船上的战利品，此次海盗们携带的白银总价值约为二百万元。此外还有一批珍珠、皮革、染料、烟草等美洲货物，以及玉米、番薯、马铃薯、向日葵、花生、番茄、南瓜、菜豆这些王瑾最感兴趣的东西。另外，海盗船从美洲出发的时候，带了产自加拿大的西洋参，这是红斗篷交给阿贾伊代销的，历史上法国人曾经用这种东西打开中国市场。

原本马尼拉大帆船上的银子会有大约一半流入中国，用于购买生丝、丝绸、棉布、麻布、瓷器、水银、药材、玉石、生铁、铁器等货物，另一半则用来采购日本的铜、刀剑、漆器，印度的棉布，东印度群岛的香料，高棉的象牙，波斯的毛织品，斯里兰卡的宝石等货物。而现在除了在澳门收购一批印度货之外，其余全部由广东商人吃下，一时间甚至根本筹措不到这么多货物，各种外销商品的价格纷纷暴涨。

即便是正常在马尼拉交易，现在中国货物的比重也要增加，因为葡萄牙人在印度的贸易网络遭受重创，印度货物向东南亚的出口大大减少了。可惜雷州的糖业一蹶不振了，否则的话，就算墨西哥紧邻产糖的加勒比，雷州产的冰糖也一样能输入进去。

两百万元的交易额，也就意味着二十万元的税款，正好把用来买船的钱补上了，至于马尼拉大帆船上那些输入中国的货物，就是蝇头小利了。但大发横财的同时，王瑾也在担心另一件事。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这一次赔大发了，他们中的很多人为了参与马尼拉大帆船贸易，都借了高利贷。放贷的主要是两种人，其一是教会，其二就是马尼拉的华商。

欠了教会的钱，只能老老实实还债，可欠了华商的钱，却有另一种解决办法。

不过加勒比海盗好像还嫌西班牙人受的刺激不够一样，阿贾伊“无意中”又提到一件事。

“我们从关岛来的路上，有几艘船损坏太严重，食物好淡水也快用光了，急需找个地方停船修整。所以我们就顺便把鸡笼打了下来。”

打鸡笼还叫顺便？王瑾知道，鸡笼的西班牙驻军确实不值一提。在西班牙人还比较有进取心的年代，他们在台湾北部的鸡笼、淡水修建了坚固的要塞，驻军曾经多达两千人。他们想一举攻下台南，驱逐荷兰人，占领整个台湾。然而，一场台风把近千西班牙军队送进了大海。

后来西班牙人慢慢发现，占领鸡笼和淡水并没有什么必要，因为中国商船可以很通畅地到马尼拉做生意，马尼拉方面不愿意特意把银子运到台北，中国商人自然也不愿意到这里交易。于是西班牙人便放弃淡水，退缩到了鸡笼，驻军逐年减少，如果不是为了和荷兰人博弈，以及保留这个离明朝最近的桥头堡，可能连鸡笼都放弃了。

现在的鸡笼只剩下两个连的兵力，而且其中只有两个排是白人，剩下的都是菲律宾仆从军。对于一支拥有近两千水手，二三百门火炮的海盗舰队来说，攻打这里并不困难。

西班牙人能以这么薄弱的防御力量在鸡笼坚持十多年，自有他们的道理。郑芝龙自然是能攻下鸡笼的，但是他一个卖货的为什么要打买货的呢？荷兰人倒是有充分的动机攻打鸡笼，可是他们和西班牙人一样，人力资源极度匮乏，兵力捉襟见肘。

荷兰人控制的台南大员地区面临和鸡笼一样的困境，既然中国商人能到巴达维亚贸易，那么大员的荷兰人就挣不到多少钱了。既然之前尝试打破郑芝龙垄断的努力失败了，那么大员对东印度公司的意义就没那么大。当地的驻军不多，还要留下相当多的兵力去提防福建移民和当地原住民。这样一来，能用于进攻鸡笼的兵力只剩下三百多人。三百人攻打由二百人守卫的棱堡，打得下来才有鬼。

“杨彦迪，你现在是台湾驻防威武将军了，立刻找一功补充新兵，把你的队伍扩充到一千人，马上到鸡笼向友军接防，并着手布置淡水堡的修复工作。”王瑾根本没考虑阿贾伊同不同意。阿贾伊笑了笑，他原本也没打算占着鸡笼不走，要是顺利移交防务，他和闯军还是友军，要是不交，恐怕立刻就变成敌军了。

虽然现在闯军的海上力量孱弱，但是他们即便只占领了中国的一角，治下的人口也已经远超一般的欧洲大国，早晚会有跨海峡投送上万人的能力。阿贾伊没必要为了一处港口和自己的贸易伙伴翻脸，更何况鸡笼本来也不是他打算统治的地方。

既然阿贾伊送上这样一份大礼，王瑾也得礼尚往来才是：“此次贸易的税款退还百分之五十作为此次出兵的酬劳。开放潮州汕头港、台湾淡水港作为贸易港口。”反正现在潮州海域到处都是郑家的船在游弋，如果不是郑家不敢攻击的大型西洋船，根本就进不来，王瑾原本是打算把和荷兰人的贸易放在这里的。

但是王瑾绝不会平白无故给予荷兰人贸易权，他允许葡萄牙人继续留在澳门，是因为葡萄牙佣兵帮助明军和清军战斗过，允许加勒比海盗贸易，是因为他们帮助闯军训练水师并移交了鸡笼。除非荷兰人将大员交给闯军，否则王瑾是不会允许他们到大陆来贸易的。至于英国人，王瑾暂时还没想好朝他们要什么价码。

大员问题现在无关紧要，但迟早会重要起来，王瑾可不希望因此在历史上留下不好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