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37章 王瑾的思维

第37章 王瑾的思维

聚集在马尼拉的大量华人，向来被西班牙人视为不稳定因素。三十五年前，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屠杀了两万四千多名华人，但现在，华人数量又增长到了近四万人。

从十八年前开始，西班牙当局强制将华人驱赶到马尼拉周边的农村成为佃农。因为西班牙人在征服吕宋岛时屠杀了大量本地土著，导致农业生产遭受了极大破坏，马尼拉的粮食一直难以自给。让华人去种地被视为“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既把大量的华人从马尼拉赶走了，又能解决粮食问题。

十八年来，被驱赶到农村的华人已经多达两万六千余人。大部分华人是喜欢种地的，如果不是在福建老家无地可种，他们也不会漂洋过海来马尼拉谋生。但是这些华人因为没有农具、耕牛、种子和口粮，每个人在一开始就欠了二十五比索的高利贷，西班牙地主当然不会比大明的地主更有节操，华人佃农每年都要上交大笔的地租、利息和人头税，承担各种劳役，就和他们在福建老家时一样，换汤不换药。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没什么不能忍的，就算是闯军的政策，也仅仅是剥削程度的减轻，本质是一样的。然而，西班牙人并不是像那些比较理智的地主那样，把佃农当成下蛋的鸡，下不了蛋了才杀掉吃肉，而是把他们当成会威胁治安的不稳定因素。因此，西班牙人把地租和劳役提高到了正常人难以承受的程度，华人在湿热的气候下从事繁重的劳动，死亡率极高。一旦交不起地租、利息、人头税中的任意一项或者拒服劳役，等待他们的就是酷刑。

如今的马尼拉已经坐在了火药桶上，四乡的华人不堪压迫，群情激愤，而马尼拉大帆船的被劫持就成了导火索。今年的王室补助金被加勒比海盗拿去买生丝了，马尼拉当局的财政立刻出现了危机。一方面是他们疯狂加税盘剥华人，另一方面是马尼拉的驻军以此为由被拖欠工资，华人抗税和士兵抢劫华人的事情频频发生。

西班牙人的做法与三十五年前如出一辙，将士兵和华人全都激怒，然后他们便可以驱使士兵去屠杀华人，瓜分华人的财产。

陈奇策指挥的闯军水师来得正是时候，卡兰巴的华人已经起义了，他们杀死了催缴租税的西班牙计划监督官路易斯·a.莫拉和两名神父，组织了三千余人的队伍进攻马尼拉。

起义军仅装备砍刀、长矛甚至农具，绝大部分人从未接受过军事训练。就算是对付西班牙的殖民地军队，也绝无胜算。因为有流亡的日本天主教徒组成的佣兵作为补充，菲律宾的西班牙军队比美洲的西班牙军队战斗力更强。起义军在向马尼拉进军途中遭到伏击，阵亡一千余人，被俘三百余人，其余人逃入了山区。因为起义者事先已经把家眷和财产转移到了山里，所以西班牙军队并没有抢到什么战利品。

这场起义完全在西班牙人的算计之中，很快，马尼拉附近其他地区的华人佃农也会揭竿而起。等他们一一撞入西班牙人的包围网，被击破大半，西班牙人便可以集中力量屠杀居住在马尼拉城内和帕里安区的华人，重演三十五年前的血腥一幕。

闯军的谈判代表和翻译乘坐小船登上了西班牙人的旗舰，这个代表只是个哨总，别说不知道和西班牙海军打交道该用什么礼仪，连大明的礼仪都没弄明白呢。他只是笔管溜直地站在甲板上，一板一眼地说出了闯军的通知。

“我代表中国广东省官府通知你们，吕宋的中国侨民的生命安全受到中国官府保护，如果马尼拉当局危害侨民生命安全，我们将采取报复行动。”

翻译是个会说广东话的葡萄牙人，西班牙军官们听他说完，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七条旧船，对马尼拉采取报复行动？最近三十多年，荷兰东印度公司五度袭击马尼拉，每次都铩羽而归。西班牙在亚洲的海军力量不如荷兰，但是凭借马尼拉的要塞和船坞，在菲律宾近海依然能打退荷兰人。荷兰人远道而来，难以取得补给、修理船只，无法与有主场优势的西班牙舰队长期对抗。

既然连荷兰人都做不到，难道还有什么势力能攻下马尼拉？尤其是中国海军，根本就没人听说过有这么个单位。

“中国人特意提到，吕宋和苏禄都是他们的附庸。既然我们灭亡了吕宋，那么他们可以以此为由对我们宣战。他们的舰队虽然无力进攻马尼拉，但是他们展现出的航行能力表明，他们是可以和摩洛海盗联合的。如果富裕的中国支持这些海盗，也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扰。”

菲律宾总督塞巴斯蒂安·h.科奎拉对于中国人的行为感到很迷惑，不管菲律宾的华人是死是活，马尼拉和中国之间的贸易都会继续，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中国官员要对马尼拉施加干预？

“听说新的中国官员是一群叛乱的农民，说不定他们和那些捷克的乡巴佬一样，觉得自己有解放所有同胞的义务。而且该死的加勒比海盗似乎与中国人有合作，他们的首领阿贾伊是个疯子，一个逃跑的黑奴，竟然想将奴隶制从这世界上铲除。或许他们说动了广东的中国人，从福建的尼古拉斯·一官那里夺取贸易份额。”

西班牙人的猜测还是有些道理的，揣摩王瑾的心思，应该按类似宗教狂热的那种思维来思考问题。王瑾性情固执，对于自己的信念十分坚定。之前闯军转战四方，时刻处于危险之中，时刻为了生存而战，王瑾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这一问题还不明显，但如今闯军已经站稳了脚跟，王瑾就有条件做许多用常理无法度测的事了。

七年前闯军尚弱小的时候，王瑾都能干出掺和大凌河战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他执掌两广，军政大权在握，他能办多出格的事情，岂是普通人想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