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9章 藏龙涧

第9章 藏龙涧

济南城，明军和清军激战正酣。金日观、楚继功率领的一千七百名莱州兵抢在清军前面进入了济南，随后，虎大威、易浩然、张光萃、张景春、李青山、宫文彩等人统带的五千余人也赶到了济南。

张光萃和张景春刚一入城，立刻就动起手来，他们打着官军的旗号占领了城内的德王府以及德王系的各个郡王府，直接动起刑来，拷掠钱粮。以巡按宋学朱为首的济南官绅们都震惊了，虽然早就知道官军野蛮，但野蛮到这个程度，无法无天到连藩王都敢打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鞑子赢了，全城个个死全家，鞑子退了，你们个个都发财，白花花的银子在这里，就看你们敢不敢挣了。”李青山带着人把一箱箱的银子抬到了城墙下。闯军抄家收获极丰，济南的宗室之中，宁海王朱常沺、泰安王府奉国将军朱常汴、泰安王府奉国将军朱常淓、临朐王府奉国将军朱常漛这四人在援兵进城之前就在城内文官的恳求下捐助军饷了，因此被放过，其余人都抓起来严刑拷打，德王朱由枢和他的堂弟朱由栎都被打得重伤几毙。

因为守城战需要士绅来组织百姓，所以此次拷掠仅限于宗室，对官绅不加侵害。命都快没了，闯军当然不会独吞这笔钱，莱州兵和其他所有参与守城的人都分了一笔。李青山大喊道：“搬运土石的给一两，上城守备的给五两，打伤一个清兵给十两，斩一颗首级给五十两。是自己掉脑袋，还是砍脑袋挣银子，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想不明白吧？”

王瑾版的《聊斋志异》删除了不少故事，其中有一个叫“鬼隶”。

故事说的是济南府历城县的两个衙役，被知县韩昭宣派出去办事，到崇祯十一年的年末才回来。半路上，他们遇到两个同路之人，也是衙役打扮，这二人自称是济南府的皂隶。这两个衙役说：“我们虽然在县衙上班，但府衙三班六房的人我们也基本上都认识，怎么没见过二位？”

那两人说：“你们出去得早，我们回来得晚，咱们不得拜街坊……”

当然不是这样。

那两人说：“我们上班的地方不是阳间的府衙，我们是在阴间的城隍老爷那里上班的鬼隶，去东岳庙投递公文。济南将有大劫，正月里要死百万人。”两个衙役惊道：“那我们怎么办？”鬼隶说：“你们傻呀，还不快跑！”于是两个衙役躲了起来，果然逃过了清军屠城。

民间传说，济南的城隍就是当年力抗朱棣的铁铉，但城隍爷也拿清军没辙，只能往上级汇报而已。而他的上级东岳天齐大帝似乎也没什么解决办法，也没见天上降个雷劈了多尔衮。

贺人龙：？？？

但济南的老百姓有办法。士绅阶层虽然也烂，但毕竟人口基数比宗室更大，而且需要经过科举选拔，所以其中总归还是会有不少有脑子的人的，他们很快将城内百姓组织了起来，协助官兵守卫。仅牵头组织百姓的秀才就有三四百人，虽然他们不懂军事，但反正老百姓也不懂，至少这些秀才都是理解能力和学习能力比较强的人，而且在老百姓心中有地位。

济南西关是回民聚居区，他们是元代军户的后裔，归降明朝之后世居济南，其中有一些人也为明朝服役，有军事经验。他们在陈、金两个家族的教长的带领下组织起来，纪律性比一般的百姓更好。

德王府的仪宾陈凤仪也是参与守城的重要人物之一，他是德王朱由枢的女婿，也是德王世子的好朋友。既是陈氏家族的骨干成员，又是城内官绅的一员。闯军打击宗室时没有波及这些娶了宗室之女的仪宾，因此双方还能合作。张光萃也给了他一个面子，把德王一家放了出来，交给陈家。

虎大威和易浩然都心惊肉跳，张光萃和张景春在流寇中卧底的时间太长，行事已经完全和流寇无异了。抢孔府，杀衍圣公，拷打德王，惹下这么多的事情，就算守住了济南，朝廷又岂能不追究。虎大威表示，没钱就不能守城，反正我们已经跟着分钱了，就别多废话了。要是打退了清兵之后还有命在，再考虑这些不迟。

现在他们需要考虑的是，为什么卢象升还没到？

虎大威、易浩然、张光萃、李青山等人指挥的前队比清军早一天到济南，而张景春、宫文彩指挥的第二队进城只比清军早半天。他们进城之后，清军很快就抵达了城下，他们和卢象升、刘文兴统带的后队也失去了联系。

卢象升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他正在济南东南二十里外的藏龙涧中。

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这里仍被称为“济南百慕大”，从二零一零年到二零一五年这五年，竟然发生了四十四起驴友被困事件。这里山势曲折，道路蜿蜒，植被密布，藏有多处山涧和断崖，还经常会起雾，非常容易迷路。刚刚下过雪，山路非常湿滑，还有不少地方灰岩风化严重，有地质灾害隐患。

卢象升部在城外遭到了清军的攻击，他们且战且退，一路退到了藏龙涧中，他们发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他们迷路了。

不幸的是，或者说幸运的是，清军还跟在他们后面紧追不舍。

“制台，明早出发时还是把我们留下吧，抬着我们走实在是太拖累了。”刘文兴艰难地坐起来。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不轻，今天白天赶路的时候，因为山路湿滑险峻，抬着伤员的担架队大大影响了行军速度，还有两个抬担架的士兵脚下不稳，两人连同伤员一起坠下了悬崖。

现在他们在一处山洞里躲避，队伍还剩下一千多人，分散在周围的山洞和树林里，为了避免被清军发现，不敢点火，大家身上被雪打湿了，瑟瑟发抖地十几个人挤成一团。

卢象升说：“把你们扔下，士气就垮了。别多想了，我们现在跑是跑不掉的，只能利用这里的地形藏身，说不定能躲过清兵的搜捕。我们在这里多拖延他们一段时间，济南城里也能多些时间准备城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