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45章 围猎

第45章 围猎

就算是四十八磅的大炮，也打不烂城墙，只能让垛口粉碎，城砖四溅。夯土的墙体极难摧毁，炮击还不如挖掘效果好。

可是闯军的三个炮标几轮炮击之后，城头就没什么人了。护墙和炮位被破坏给守军造成的心理压力远大于实际伤亡。

辛思忠部下中营左协的兵马最先登上了城头，周遇吉和他的亲兵们拼死抵抗，闯军付出了一比一的伤亡代价后将他们全部歼灭。城门打开了，大队人马鱼贯入城。

“你，你们不是官军吗！这里是王府！”楚王朱华奎惊恐地说道。左良玉的部下柳启铭拔出刀来：“不是王府我们还不来呢！老实交代，你把金银财宝都藏在哪了！”

看着冲进楚王府大略的士兵们，中军官阎紫金忧心忡忡：“小姐，这能行吗？”左梦梅说：“有什么不行的，城里这么乱，各家的兵都有，谁能知道是我们干的。贺逢圣捉住了吗？”阎紫金说：“孔尚节已经把他全家二十多口都绑来了，刚才找到了车，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左梦梅点了点头：“很好，到了安全的地方，要好好道歉，以礼相待。”

左良玉的人马之前驻扎在武昌，其老营家眷和伤病员，再加上一些留守部队都在武昌。之前京营兵和湖广兵强势，左镇便缩在营房，做出一副营中全是老弱病残的模样，现在城池将破，秩序混乱，左镇便露出獠牙了。左梦梅命留守的几个将领分别突袭楚王府和各处郡王府，也不必深挖藏银，劫掠浮财就行。同时，又绑架了以前东阁大学士贺逢圣为首的一批武昌名士。

乱世之中最重要的是兵，左梦梅手上有左镇的留守人员，又趁乱裹挟了一些其他部队的溃兵，竟然凑了两千来人。这已经够多了，再多就控制不住了。其次是钱，抢了王府之后也有了。再加上正统官军的身份和一批名士背书，左镇到哪里都能安身，只要闯军不追来，他们甚至可以就地建立政权。

左镇的留守军官都是些中层，也都不太能打，否则也不会负责看家。左梦梅一下令，居然无人违拗。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虽然也在武昌，但是经过上次遇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草包，还不如他姐姐呢。何况左梦梅的命令是让大家抓紧时间抢钱然后赶快逃命，这正是左镇最爱干的事，为什么不听？

不管左镇老兵还是刚刚随手抓来的其他部队的兵，这两千多人每人都领了赏钱，保护左镇的家眷从忠孝门冲出武昌，向东逃去。因为明军实力不弱，李自成等人判断围城不妥，既会分散优势并不太明显的自家兵力，又可能逼官军鼓起勇气狗急跳墙。闯军的策略是从西侧、南侧攻城，放官军逃跑，再用骑兵追杀溃军。左镇跑得最快，得以安然无恙，跑在后面的湖广兵和京营兵就没这么走运了。

李自成事先叮嘱过带着骑兵抄掠逃走明军的艾能奇、马昆、贺宏器三人，不要贪多，穷寇莫追。不要攻击那些队形严整的队伍，只攻击那些惊惧而走的溃兵，将他们逼到江边，使他们挤成一团，失去战斗力。三人忠实执行了李自成的命令，把逃跑经验丰富、组织良好的左镇放走了，集中力量攻击跑在后面的湖广兵和京营兵，力求全歼。

三人都是骑兵将领，但作战方式颇有区别。艾能奇的性格在这三人中最是好勇斗狠，但组织作战却是最严谨的，他统带的是从全军遴选出来的李自成的亲军，训练和装备最是精良，因为装备重，所以续航能力也差。因此他采用的是比较稳妥的方式，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凭借重骑兵的威慑力将明军逐步逼向长江。

经验最丰富的贺宏器统率的前营骑标的骨干是少数闯军老兄弟加上宣大的明军逃兵，他们来湖南最晚，在阵型配合方面接受的训练是各营骑标中最少的。不过他们在勇猛凶悍上一点都不输于其他四营的骑兵，采用的是类似于蒙古人围猎、劫掠时的战法。在这种追亡逐北的战斗中，这种办法倒是效率更高。

马昆统率的中营骑标中最强悍的人大多是当年西宁兵变时跟着王瑾加入闯军的，他们采用的战法大致和《平番得胜图》上绘制的差不多。追击溃军用长枪并不方便，他们使用的是马刀或者长柄眉间刀。与明军骑兵不同的是，除了少数弓术高超的人自愿用弓箭之外，闯军已经不再对骑兵进行弓术训练，只有一部分人携带了轻型鸟铳，在遇到密集敌人或者地形不利驰突时下马射击。

使用三眼铳在马上开火的方式他们也放弃了，三眼铳精度不够，又不能离得太远开火，这种战法对于冲锋是有妨碍的。闯军计划等簧轮手枪或者燧发手枪能够大规模装备了，再考虑马上射击的问题。

马昆是负责追击的三个威武将军中性情最为凶残的。对于这个时代的武将来说，只要不违反军纪，“凶残”并不是个贬义词。马昆一贯好杀，对于抓俘虏毫无兴趣，除非敌人已经跪在地上求饶，他才会考虑留对方一命，对于那些还在奔逃的明军，他只会纵骑砍杀践踏，乃至将他们成群结队地挤入长江。

三种不同的作战风格恰好形成了配合。在亲军重甲骑兵的威慑下，明军不由自主地越跑越靠近江边，当他们的队伍变得密集混乱，便会遭到马昆的痛击，稍有勇气者皆被碾压，而四散奔逃的明军也逃不过贺宏器部的围猎。虽然跑出城的明军也有几千人，但是面对养精蓄锐已久，挟大胜之势耀武扬威的三千骑兵，最多几百人一伙的明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不是被杀、坠江，就是成批被俘。

这根本称不上战斗，只是一场围猎，明军的反抗给闯军造成的伤亡还不及马昆部因为冲入湿滑的江边泥滩而人仰马翻导致的伤亡多。

艾能奇的部下只捞到一次作战的机会，一队明军眼见逃不掉了，排成了一个看起来很严整的空心方阵。没错，空心方阵，这种被很多穿越小说当成撒手锏的战法对于明军和清军来说都不陌生，并不是什么拿出来就震惊世人的黑科技。

然而会排空心方阵是一回事，能用空心方阵抵挡骑兵冲锋就是另一回事了。艾能奇亲自带着一个旅攻击，只一个冲锋，数百明军排成的方阵便垮了，闯军仅有四人受伤。

就和当年萨尔浒之战时一样，明军列好了阵势，布好了工事和火器，然后让金军用硬碰硬的强攻给冲垮了。

武器不行不是问题，战术不行也不是问题，就像当年的女真人，落后得不是一星半点，还让朝鲜人暴击过，被赶到图们江北边来。可是也没过多少年，明军有的武器他们都有了，明军会的战术他们都会了，还能用来痛打明军。明军之弱不在于武器和战术，军队本身不行，才是根本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