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3章 信

第3章 信

其实，红斗篷做出的改变已经足够多了，比如说，阿贾伊手中这封用易洛魁文写成的信。

红斗篷“发明”的易洛魁文是根据另一时空的切罗基文改良而来的。切罗基人在另一时空并未加入易洛魁同盟，但其语言也属于易洛魁语系。

另一时空切罗基文字的发明者塞阔雅是十九世纪初一个目不识丁的残疾银匠，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切罗基人。一八二一年，他有感于欧洲移民们都用英文交流，让他们的文明成果代代相传，原住民却没有文字，在文化上面临被欧洲人消灭的危机。于是，他花了十二年的时间，设计并向全族推广了切罗基文字，这套文字由八十五个表音字母组成，字母与读音完全对应，只要会读就会写。

于是，切罗基人变成了全体识字的民族，他们有了自己的报纸和书籍，甚至有了自己的学校。塞阔雅继续游历四方，试图创造一种让全体原住民都能沟通的文字。这比创制切罗基文难上百倍，塞阔雅最终也没能成功，以七十七岁高龄去世于奔波之中。

一八三八年的“血泪之路”事件之后，残余的切罗基人大部分都被驱逐到了保留地。一八七九年，美国设立了印第安寄宿学校，强迫原住民儿童穿欧洲服装，学习英语。许多原住民部族的文化传承就此毁灭，但因为有自己的文字，切罗基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成为了南易洛魁语族中唯一一种没被欧洲人消灭的语言。

红斗篷在易洛魁同盟内部推广易洛魁文的工作还没完成，就迫不及待地用易洛魁文写了三封信，交给阿贾伊带到亚洲。这三封信是分别写给李自成、斯里兰卡国王拉杰辛赫二世、阿曼苏丹亚里巴一世的。因为在易洛魁同盟之外一个懂易洛魁文的人都没有，红斗篷不得不附上英文版本。阿贾伊把信送到澳门，由一位苏格兰来的传教士翻译成葡萄牙文，再由澳门、科伦坡、马斯喀特三地的传教士翻译成中文、僧伽罗文和阿拉伯文。

信里当然没什么实质内容，易洛魁同盟缺少造船工匠，也没有系统的培养军官和水手的机制，现在的海军实力可能还不如王之仁，外贸全靠加勒比海盗。易洛魁人对于亚洲没有任何影响力，亚洲国家也没有一个能跑到北美东海岸去影响他们。红斗篷只是向中国、斯里兰卡、阿曼三国致以问候，告诉他们世界上还有易洛魁同盟这么一个国家。

给李自成的信已经跟着王瑾一起到武昌了，李自成也看到了。不过他永远也理解不了这封信有什么意义。

对于李自成来说，只要他打赢了崇祯和皇太极，他就理所当然是亲手缔造世界第一强国的全世界最伟大的皇帝。王瑾带来的世界地理知识让李自成的眼界比以往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皇帝都开阔得多，但是在这个时代，哪怕送李自成去欧洲参观一圈，他回来之后也还是会认为天朝上国就是牛。

毕竟穿越者就这么几个，本时空的任何一个人，看到此时欧洲陷入三十年战争的泥潭，杀得血流成河，满地白骨磷火的景象，也会觉得“中国之政教文物风俗制度，无一不优于他国，所不及者惟枪炮、帆船”，而不是那些在未来意义重大，现在却不起眼的事物。

所以，李自成的脑子里从来也没有“国际承认”这种想法。毕竟上次“平等外交”还是端平入洛的时候，经过了整个明朝拼命强化“天朝尊严”，“外交”这个概念根本不存在。

对于秦汉隋唐这些统一王朝的历代帝王来说，只消打下江山，自然万国来朝，完全不需要考虑其他国家是否承认自己的问题。可是对于红斗篷来说，向世界宣告这个国家的存在非常重要。

易洛魁人这个在另一时空被美国赶入保留地的民族，现在有了自己的国家，向世界宣告对北美东海岸的主权，这件事对红斗篷的意义，不要说李自成了，就是王瑾都很难理解。毕竟他上辈子和这辈子都生活在一个瘦死的大象比羊大的国家，哪怕是国家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时，也比易洛魁同盟强大不知多少倍。

三十年战争快要结束了，这之后建立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将奠定近代国际政治的基本规则。李自成可以对此不屑一顾，反正在东亚这块地盘上什么规则都大不过他一句话，可红斗篷不能不在乎。

中国作为此时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又远在东亚，对于欧洲的外交规则没必要在乎，也没有哪个欧洲国家敢轻视。加勒比海盗让整个西属美洲寝食难安，和西欧各国都有广泛的经济联系。斯里兰卡和阿曼都地处印度洋上的交通要道。大约翰那边，乌克兰独立基本上也板上钉钉了。这五国至少在这个时代都是能凭实力争取到平等的地位的。

而易洛魁同盟是一个地广人稀，人力资源严重不足的国家，没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欧洲的强国只会觊觎他们的土地和资源。所以，红斗篷比其他穿越者都更看重外交。

但他也知道，只靠外交想保全国家那是白日做梦，他还有别的计划。

李自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封信。经过易洛魁语到英语，英语到葡萄牙语，葡萄牙语到汉语的层层翻译，李自成连信里写的是什么都没太看懂，和王瑾研究了一下，估计大致的意思是：地球另一边有一个“莱德·克娄克·木噶格·噶萨勒那可汗”（“红斗篷”的英语和易洛魁语音译），他是他们部族推举出来的勇士，以前他们只是一群部落，现在他们是一个国家了，统治范围南到佛罗里达以北，和西班牙殖民地接壤，北到北冰洋。为了告诉大家这件事，他向其他国家的君主们问好。

王瑾能理解一些红斗篷的想法。只要李自成回信，就证明他承认了易洛魁同盟，承认了易洛魁同盟对信中所说地区的主权。

不过，这并不是国书，李自成还没有称帝，红斗篷也不能代表易洛魁同盟，理论上来说，只有酋长会议才能代表易洛魁同盟。

所以，这只是红斗篷个人写给李自成的信，而不是易洛魁同盟写给奉天倡义营的。不管李自成答应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李自成死了之后就没有效力了。

更何况，承认易洛魁同盟拥有北美东部，对于闯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正那地方肯定不是闯军的，留在原住民手中总比交给英国人疯狂砍树造舰强。所以，李自成以私人身份写了一封回信，祝贺易洛魁人建设国家取得的成绩。

给亚里巴一世的信由耶稣会转交，这些传教士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和回教徒打交道。至于给拉杰辛赫二世的信，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因为阿贾伊被杨彦迪特意派船叫到了朝鲜的济州岛，见到了一个他一直想见的人——塔尔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