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33章 女官

第33章 女官

来到武昌之后，刘淑英倒是和沈云英很合得来。她年长沈云英四岁，不过久在书斋，反而显得没有沈云英成熟。

“生于乱世，乃天下人之大不幸。然于有能为之英豪，亦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之机遇。只可惜你我生为女子，难有一展抱负之机。”刘淑英叹道，“美女若是只能嫁英雄，那与金冠玉带、宝马良驹这些物件又有何分别呢？”

沈云英说：“眼下闯军中排队等着上战场的子爵、男爵都不知有多少，我们是无论如何轮不到了。眼下粮少天热，待到秋后，东虏便要大举来犯了，还是盼着我们没有上阵机会的好。若是我们有了这个机会，河南局面怕是也不可收拾了。”

刘淑英抚摸宝剑，怅然道：“总得找点事做才是，哪怕像你这样日日当值，也比闷在家里强得多了。不知那女军学教的都是什么，我别的虽不擅长，教个读书识字还是做得来的。”

沈云英说：“这个容易，这些事都是夫人管着，待婚事过后，直接问夫人便是。对了，稍停我要去拜访一个人，姐姐要一起去吗？”

刘淑英很是奇怪：“拜访什么人？”沈云英说：“天下与我们同类的女人，本就不多，但巧的是，武昌城里此时便有两位。”

其中一位，便是现在作为女官之首的尚宫赵蕊。

闯军的女官制度也是仿效明朝，设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局，再加上负责纪律监督的宫正。但是女官合并了许多太监的职能。尚宫局合并了都知监，尚仪局合并了司礼监，尚服局合并了尚宝监、印绶监、尚衣监，尚食局合并了尚膳监，尚寝局合并了司设监、神宫监、直殿监，尚功局合并了内官监、御用监，只有御马监的职能合并到李自成的卫队了。

按理说，合并了司礼监的尚仪局应该是六局中权力最大的，但是李自成在制度设计上杜绝“内相”的出现，女官并无多少干政能力。尚仪局负责执掌礼仪、传谕宣旨、掌管文书笔墨与典籍图册等工作，实际权力并不大。尚服局负责保存印绶符宝，但做的也只是保险柜的工作。负责掌管女官组织的内部文书和关防勘合，相当于女官中的“吏部”的尚宫局才是女官六局之首。

赵蕊今年刚刚十九岁，但是从资历上来说，她是崇祯四年就入伙闯军的“老贼”。

闯军对孩儿队的教育非常重视，即便在戎马倥偬之间，也尽可能地让那些十来岁的男孩读书习武，但是在女孩的教育方面，就非常粗疏了。王瑾也嘱咐过，让她们跟着那些管账目的女眷学学识字算数，可这些女孩将来是不能派出去做官吏的，王瑾忙孩儿队的教育都忙不过来，所以对女孩这边叮嘱过也就算了，从来没有亲自督促。

王瑾不直接管，这教育水平自然也就那么回事，只求认字识数，不做睁眼瞎便罢了。只是这些女孩中有一个例外，赵蕊的教育，是王瑾亲自关心的。

王瑾其实也不确定该教她什么，而且他经常离开大队，和老营眷属接触的机会也不那么多。所以他也就是按上辈子正常的小学教育模式指导赵蕊的学业，指派了几个读过书的女眷照顾她的功课，并且时时督促她的父亲和继母。

赵蕊的父亲，是赵大富。

赵蕊自己也是学习比较刻苦的人，九年时间积累下来，她和同龄人之间已经有了明显的差距。之前的教育最关键的不在于她学习了多少知识，而在于学习能力的锻炼。

闯营中年长的识字女性多为将领的妻子，是不能充任女官的。赵蕊现在也成婚了，两年前，她嫁给了长沙府湘潭县的一个商人之子。

赵大富选择这门亲事颇有深意。这个亲家原本只是个中等商户，经营茶叶生意，没有什么污点。湖南茶商的贸易网络很广，甚至插手茶马贸易，威胁汉茶的垄断地位，朝廷屡禁不止，最后在万历年间不得不改成“汉茶为主，湘茶为辅”的模式，可见其中利润，长沙与广州、杭州、九江合称全国四大茶市。不过，赵大富的亲家是没有这么大能量的，只能跟在真正的豪商后面喝汤。

闯军全面占领湖南之后，那些有官府背景的豪商损失惨重，王瑾果然插手了茶叶生意。官营的效率大家有目共睹，王瑾在茶叶方面自然也是投资之后让商人经营，闯军提供经营便利，帅府从中分红。赵大富的亲家也是参与合股的茶商之一。闯军控制四川之后，茶马贸易大兴，赵大富的亲家已经成了长沙府境内数得上号的豪商。

女官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之中不能有品秩达到五品的官员，但经商不受限制。赵大富已经是六品的轻车都尉了，哪怕再升一级，赵蕊就没有做女官的资格。但是他升不上去了，麻城沈家庄之战中，他的右腿重伤残疾，从此只能拄着拐杖走路。由于他多年来一直是负责夜不收、突击队这样的工作，并没有担任文官的能力，所以他决定直接退伍。

其实当时谷可成和他谈过，可以给他安排某个府的驻防威武将军的工作，负责练兵，不必亲自上阵，封爵时很有可能封到男爵。赵大富虽没有儿子，但闯军军勋的继承制度不许继承断绝，他女儿的次子要改姓赵，继承他的爵位。如果女儿没有次子，那么就由长外孙的次子或者外孙女的次子继承，总之非给你找出继承人不可。哪怕所有有血缘的后代都死了，也要找个远亲甚至捡个孤儿来给你当养子。现在赵大富是轻车都尉，继承人接受的是十年义务教育，如果封了男爵，继承人受的就是十五年义务教育，这中间大有差别。

但赵大富觉得没有必要，他认为自己冲锋陷阵还行，实在不是当将军那块料，现在冲锋陷阵也冲不动了，还是让位给那些年轻的健全人，回家养老吧，没必要为了升这一品官耽误女儿的前程。女儿很有希望做到女官之首，这不比自己官升一级要紧得多。

闯军裁撤的士兵一般都是当自耕农，拿下鄂北和四川之后，闯军手上有了一些可以分配的抛荒土地，不像之前那样只能把人送去琼州、廉州垦荒了。残疾士兵原本只能安排做杂活，甚至做和尚道士，现在闯军手头宽裕了，待遇也提高了，会按月依阵亡例给补助金。

赵大富有爵位，可以领六品的俸禄领到死，又有那份残疾军人补助，养老是没有问题的，实在没必要再去求官。

果然，赵蕊在设立女官制度时担任了尚宫。尚宫有两人，每天一个轮值，女官的规矩并不禁止她们社交乃至结婚，反正想内外勾结怎么都有办法，为了这个强迫女官不结婚不值当。

今天赵蕊不当值，过了大约两刻钟，她也到刘淑英这里来了。她和沈云英约好，要叫上刘淑英一起去拜会一个人——梅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