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南洋1784 第455章 明王是个好皇帝

第455章 明王是个好皇帝

英德县城外，民夫营地，天刚蒙蒙亮，民夫们就成群的呆在一起窃窃私语。

倒不是他们在等着早饭，而是被昨天的样板戏一刺激，个个都有点想家了。

来自长沙府铜钱湾的毛详成，就是其中最焦急的一个。

因为他家里兄弟姐妹少，今年还刚得了儿子，那几亩水田里的早稻，对于毛详成来说，可是极为重要的，如果现在能回家的话，家里的早稻还来得及收。

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他想想而已，自己是被抓住的俘虏，不杀你还给了几顿饭吃，就是老天保佑了，还想回家，想得美呢？

可是，昨天的那几场戏，又给了毛详成一些莫名的信心，他总觉得，这支奇怪而强大的军队，跟满清的那些狗官兵不一样，那些个大兵哥嘴里提到的明王，一定是个好人！

毛详成忧虑的四处张望的时候，七八个铜钱湾的毛家人都穿好衣服出来了，眼睛里都闪着希冀的光芒。

“你们他娘的，都起来的这么早，也知道自己去领朝食，还要老子这个队长给你们领！”

几个毛家人正在担心着家里情况的时候，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嘴里说着他们很难听懂的蹩脚官话，手里抱着一堆东西的大个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

几个毛家人赶紧迎了上去，这大个子就是他们这些人的队长，哪怕就是短短一天时间，复兴军仍然按照自己的规矩，把民夫们整队登记完毕，按照五十人为一个队的规模把他们重新编制，每个队都派了一个复兴军的老兵去当队长。

说是朝食，其实就是几个蒸好的玉米饼而已，叶开让人在广西和黔南以及广安西北种了大量的高产玉米，现在复兴军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玉米饼、玉米糊糊，吃得大个子都想吐了。

但毛详成这些湖南民夫却很少吃到这玩意，他们觉得玉米饼虽然有些粗糙，但却是一种难得的美味，香香甜甜的，跟吃馒头差不多。

大个子没有吃玉米饼，而是从包里掏出了一包卷烟，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随后用燧石点燃，美美的吸了起来。

现在的明王之国中，香烟只能由烟草专卖局提供，任何人私自制售烟草，那可都是犯罪，量大了甚至还会被砍头，所以每一支香烟都是珍贵的。

大个子抽不起最好的中华，实际上他连最便宜的白沙都舍不得抽，他的烟盒里面的烟五花八门的，都是从同袍那里厚着脸皮拐来的。

而且复兴军规矩很大，执行任务和上战场之前是一概不准抽烟的，所以早就憋坏了大个人连早饭都不吃，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抽上一根。

毛详成一边啃着玉米饼，一边看着大个子，他不知道大个子一吞一吐在干什么，但想来应该是跟水烟差不多的东西。

他好奇的悄悄凑近闻了闻，可刚吸了一口淡青色的烟雾，他就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差点把手里的玉米饼都咳掉了。

“哈哈哈！”大个子得意的笑了起来，他用两跟手指夹起香烟，在毛详成眼前晃了晃，这是一根最好的中华烟，是他趁排长不注意顺来的。

“怎么的？你也想尝尝？五分银子一根！”

“什么？这么贵？”

毛详成这才是真正的惊了，这么短短的一根就要五分银子，他迅速的摇了摇头。

“这都能买十个鸡蛋了！十个鸡蛋给我媳妇吃了，都能下半个月的奶了！”

不过一提到媳妇和家，毛详成的声音低下去了，连手中香喷喷的玉米饼似乎都不想往嘴里送了！

“怎么的？想媳妇了？想家了？”

大个子还没结婚，对媳妇什么的感觉还不强烈，但他也有些想家了。

走的时候，小弟刚上高学，家里在广南归仁府分了三十几亩的地，不知道爹妈舍不舍得请人来帮着耕种，要是自己种的话，那可真够呛！

毛详成没有直接回答大个子的话，而是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大个人。

“队长，你说明王会怎么处理我们呢？他会放我们回家吗？我不想打仗，我媳妇刚出月子，家里不能少了我！”

大个子看着这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民夫，仿佛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对家的牵挂，大个子把手往毛详成的肩膀上拍了拍。

“会的，明王肯定会让你们回家的，明王就是天下降下来的圣人，是来为咱们汉人做主的，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其实大个子也不知道大王会把这些民夫怎么样，可他就是觉得，大王是个仁德的大王，肯定会让这些民夫们回家的。

听到大个子这么说，他面前对他管的民夫们都兴奋起来了，他们大口大口的啃着玉米饼，眼睛里充满了回家的渴望。

“大个子，快他娘的把你的人集合好，大王要见这些民夫，快点！快！”

正想再抽一根的大个子听到身后传来排长的怒吼，吓得眼皮一跳，他猛地一下蹦起来，两只手飞速的舞动着，想赶紧把身边的烟味扇没。

可是，晚了，一股大力从后背传来，大个子一个狗吃屎，就从站着的石头边狼狈的窜了出去。

“你个狗东西，又偷着抽烟，一会让镇抚兵抓到，把你狗曰的屁股打烂！”

排长骂完大个子正想走，突然！他抽了抽鼻子，猛地掏出自己怀里珍藏的中华烟数了一数。

果然，少了两根！

这是他出征时媳妇给他买的，他自己都舍不得抽，只是想家了就拿出来闻闻而已。

“你个龟孙！老子现在就把你屁股打烂！”

还是昨天唱过戏的戏台子上，现在没有人在上面表演，而是摆着无数个大箩筐，箩筐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铜钱，民夫们都被各自的队长带了过来，然后规规矩矩的排好队。

叶开站在一筐筐的铜钱中央，笑得跟赵公明一样，李阿水和阿山则站在他两旁，就如同善财童子一般。

所有民夫们，不管是民夫中临时的甲长，还是见过些市面山民，都不知道叶开要干什么？

一些个脑洞大的甚至已经被吓的面无人色了，他们以为叶大王是要买他们的命，拿了铜钱，就必须要跟叶大王一起造反。

两万多民夫，当然不可能一个个的上来领钱，只能是由原先的民夫临时甲长来领，复兴军的队长确认，就算是这样，到了叶开跟前的人也有七八十个。

“大王体恤大家，知道你们湖南还是在用铜钱，所以都提前给你们兑换好了。

所有的民夫一人一钱，有一个算一个，轻伤的两钱，伤的重的给五钱，死了的给一两，但是要看见尸体才给。

另外还需找些人运送尸体，一个尸体给一钱力钱，谁帮着运回去就给谁！”阿山看着面前的民夫甲长们说道。

胆战心惊过来的民夫甲长们一下就炸开了，给被俘的民夫们发钱，这真是闻所未闻啊！

就算是古书上记载的仁义之师也没有这么干的啊，当兵的不杀不抢那就是绝对的王师了，像叶大王这种反倒还发钱的算什么？

天兵？

“诸位乡老，你们都放心，孤王是来找满洲旗人算账的，是来帮着咱们这些汉家儿郎出头的，我知道你们是被逼无奈被强抓做民夫的，所以孤王不怪你们。

这点钱，算是我给大家的一点路费，虽然孤王没法去一一查明，但孤王知道，诸位的先祖，肯定有在当年大明天倾时为国家尽过忠的，就如同昨天戏台上的秀才公一样。

因为要是肯投靠满清的，肯定已经高官做得，后人绝不会被抓为民夫。

拿了这些路费，就早点回家去吧，早点去吧早稻收了，让父母妻儿吃几顿饱饭！”

“大王仁义啊！”

“小民叩谢大王！”

民夫甲长们都算是有点见识的，纷纷下跪叩谢，这一声大王仁义，那绝对不是作假的，不扣人不说，还发路费，还替他们担心家里的早稻没人收，绝对的仁义之主啊！

叶开也颇为受用，只是总有几个人把大王叫成大王，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都起来吧，几枚铜钱而已，算不得多仁义，这世道，唉！我为诸位叹息啊！

祖上卖国求荣的，现在反倒是儿孙高官厚禄，当年誓死报国的，反倒后人连几枚铜板的都珍惜的不得了，孤王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啊！”

说着，说着，叶大王还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声音也变得嘶哑了起来。

“就如同孤王之祖先一样，他在增城县殉国，后人大多被杀，余下的只能抛弃了祖业下南洋做了莠民。

所以孤王从小就立志，一定要为那些死难的忠臣义士讨个公道，没道理屈膝投降的汉奸享尽了富贵，忠臣义士反到没了下场！”

人群后面，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慢慢走了出来，他泪流满面的来到叶开身前跪下，声音如同杜鹃啼血一般。

“大王啊！您怎么不早点出现啊？小人的祖先，就是跟着章文毅公，瞿文忠公誓死抗清的！

他散尽家财为国，可是死后蒙家的长房怕他连累家族，连宗祠都不让他进，大王如今手握十万天兵，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叶开挑了挑眉，他早就知道会有人出来向他哭拜，因为这是宣教司安排好了的。

叶开刚说的那些话，本意就是想要来挑动湖南穷苦人的心中不平，让他们把自己脑补成抗清义士的后人加以笼络。

只是有些意外的是，在宣教司的摸排中，竟然还真找到了这么一个抗清义士的后人，这年轻人的五世祖，就是小有名气的明末抗清义士蒙正发。

蒙正发，湖北崇阳人，他先是跟叔父起义反清，叔父战死后，蒙正发又先后跟随何腾蛟和瞿式耜抗清。

瞿式耜在桂林就义后，蒙正发也随之跳河殉国，但被人救起，后来辗转到湖南衡阳斗山隐居，终生没有出仕清朝。

其记录自己抗清经过的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明末史料。

年轻人口中的瞿文忠公应该就是瞿式耜，而章文毅公，应该是明末何腾蛟的左右手，进士，华亭伯章旷。

这章旷虽然是进士，但颇为知兵，若是早生十几年，如同岭南三忠的张家玉一样，未尝不能成为虞允文那样的儒将。

只是可惜，他在听闻兄长殉国，又觉得复国无望之下，抑郁而终了。

叶开快走几步，将哭拜在他面前的年轻人扶起来，他还没开口说话，刚扶起来的年轻人又跪拜了下去。

“大王，小人家中并无多少牵挂，唯有此不屈之身，愿从大王复兴大明，为忠义张目！”

叶开悄悄的扫了一眼，年轻人话一出，周围的民夫甲长们脸上都布满了惊惶，看来时机还不成熟。

“义士有此心，不愧为忠臣之后，可孤王要是允了你所请，满清朝廷必然要寻你家人的麻烦，不如暂且回乡，等到他日孤王引大兵至，再来为孤王效力！”

说完不等年轻人反对，叶开又看着周围正在等着领钱的民夫甲长们说道：“此话既是对这位义士说的，也是对诸位说的。

孤王知诸位有家小在北，所以绝不会做那等胁迫挟裹之事，诸位大可放心归乡。

可我也请诸位回去之后细细想一想，尔等祖先誓死抗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串串的铜钱叮当作响，除了钱以外，每个民夫还带了一大包玉米饼，叶开光为这两万民夫的路费和路上吃食，就自掏腰包了四五千两银子。

但叶开觉得这笔钱该掏，湖南是明末交战的主战场，现今的湖南人中，如同蒙姓年轻人这样的忠良之后一定不少，他不过是花了一点小钱，却可以唤醒一大批人的记忆。

毛详成左边的口袋中装着小两百文大钱，这是明王发给他的路费。

怀里则装着两个五钱的银角子，这是他一个远方五叔的，五叔在逃命的时候，不知道被哪射来的铅弹击中心口，当场就没了气，这一两银子就是明王发给五叔的抚恤。

他们是被狗官兵强拉来打明王的，毛详成做梦也没想到，明王竟然还会对他们这么好，让他们回家，给他们路费，还给路上的吃食。

这天下要是明王做皇帝就好了，一定人人都会安居乐业的，毛详成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三哥，我觉得五叔一定是被狗官兵的鸟枪打死的！”胡思乱想的毛详成喝了一口水后，看着身后的堂三哥毛详生说道。

毛详生正背着五叔的尸身，他们六个人轮流把五叔的尸身背回铜钱湾的老家去，这样就可以多得一钱银子。

虽然要六个人分，但这对于他们这些民夫来说，也不是小钱。

“那肯定的咧，明王是什么人？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帝，是老天下派下来杀狗官的，他的铅弹才不会打我们这些苦哈哈，五叔一定是被狗官兵故意打死的！”

毛祥生喘着粗气，费力的抬起右手擦了擦脸上汗珠，眼中射出了别样的光芒！

“是啊！明王是个好皇帝啊，要是咱们湖南也是他管的，那就好了！”

狭窄的山道上，穿着粗布衣服的民夫们，如同忙忙碌碌的蚂蚁般，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前走，不知道谁突然小声感叹了一句，人群顿时静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