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大明 第547章 一路凯歌

第547章 一路凯歌

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红石留下身体基本痊愈但元气尚未恢复的徐妙锦，不舍地离开了峨眉山，匆匆赶往烽火连天的战场。

在这一个多月中，他与莫逆师太完美地合璧了双蝶戏蜂掌的阳式与阴式，徐妙锦受损的脏器奇迹般的愈合了，并且生出了一股它们原来从未获得的活力。

在这一个月内，徐妙锦和红石的关系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远离纷争，他们常常可以聊起愉快的话题，而且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如果不是徐妙锦依旧体弱，他们可以通宵达旦，秉烛夜谈。

红石此时更加领悟到人生有这么多美妙的事情值得谈论值得去做，而他以前却一直缠绕在你争我夺之中。

徐妙锦脸上挂着的笑，一如红石初见她时那般动人心魄。

二十年流逝的岁月扫除了她不经人事的惶惑，却没有带走她白水鉴心的单纯。

他们偶尔默契的抛却痛苦的回忆，贪婪的回到历经沧桑前的无忧无虑。

然而在徐妙锦日见好转，红石卸下心头大患之后，那不可推卸的责任开始萦绕在红石的心头。

经过一次闲聊时的走神，徐妙锦猜出了红石的心中所想，于是她竭力表现出自己身体的强健，敦促他回到战场解救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终于在那个峨眉山凉爽的早晨，红石强颜欢笑把徐妙锦托付给莫逆师太，三步一回头下了山。

他一路打听燕军的行踪，赶到了高资港北岸，他出乎意料地迎来了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一个多月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在朱棣心里已经被抹去了阴影，南下的胜利占据了他的满怀，再也拿不出多一点的空间去伤感。

“妙锦怎么样？”他关切的询问，像询问一个普通的战士。

“已经痊愈了，但还需要些时日来恢复精力。”红石简略的回答，没有再进一步细说的意思。

“噢，那就好，那就好，我一直在担心她！”

朱棣皱起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绝不容许别人质疑，但是瞬间他就开怀了：“不过我知道有你和莫逆师太，谁还不能起死回生呢？”

“哈哈！”道衍手心里抖动着三枚铜钱，似乎要说他算过这一卦，心中早就知道妙锦会好好的活着。

“红石，殿下说得倒轻巧，但你不知道他有多少回让我去打听你的消息呢！”

“呵呵，妙锦命大，菩萨保佑。”

红石皮笑肉不笑，不过朱棣和道衍都没有留意，整个军营里的喜悦铺天盖地，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也应该感染红石。

“红石，平安那小子被我们擒了！”朱棣迫不及待的谈起了战况。

“以前我就怕他那双戟咬着我的燕尾枪，现在还当真有些想念！哈哈哈！”

“本来他和何福在灵璧筑起高台，想把我们耗死，不料老天帮我。不信你问大师，是不是老天帮我？”

“呵呵，多亏了这铜钱。”道衍把三枚铜钱放在桌上。

“我卜了个地天泰卦。红石，虽然我还没教你怎么卜卦，不过听这个卦名，你也能听的出是个吉卦吧？”

“嗯，天地交泰，大吉。”红石点点头。

“没错！天气下沉，地气上升，阴阳交融，万事亨通！当年尧帝就是卜得此卦，便禅位于舜帝，两代帝王英明神武，为后世敬仰。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到这个卦上，在六爻中，唯独初九是变卦，初九的爻辞为‘拔茅，茹以其汇，征吉’。看到了吧，征吉，出征会像拔茅草一样，把敌方连根拔起！”

“哈哈，好个拔茅草，果真是拔个干净！”

朱棣一拍大腿，两眼放光，仿佛又回到了拔茅草意气风发的时候。

“指挥使宋瑄，左副总兵陈晖、还有平安这个右副总兵、都指挥孙成几十名大将全被我们连根拔起，还有几十名文官，我把他们全给放了，听说有几人自尽殉国。朱允炆手下也不乏忠臣啊！

“老天爷帮殿下，最重要的还不是帮在这儿，红石，你想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道衍诡秘的神情像是曾经和老天爷歃血为盟。

“大师，你别逗红石了，赶紧告诉他吧，看把他急成什么样了！”朱棣抚掌大笑。

红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还有像松树一样笔直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表现出了猴急。

“好了，好了，说给你听！他们把自己围在灵壁的高墙之内，我和殿下就想着说要断了他们的粮道。于是殿下亲自率人前往截粮，不料被何福和平安发现，燕军遇袭，幸好二王子赶到，把何福逼进营垒，最终我们截下了一部分粮饷。因为伤亡惨重，殿下本想取消次日的攻营，于是我便算了一卦，呵呵，地天泰卦，殿下又有了信心，带着二王子攻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们以三声炮响做为攻营信号，而他们同样也以三声炮响作为突围信号，出营垒夺粮。于是他们的士兵撞上了我们的士兵，我们有备而来，而对他们来说，我们却是天降神兵，你说他们还能再打下去吗？地天泰卦，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看来冥冥之中，老天爷一直在帮着咱们殿下呢！”

“玄妙莫测，不可捉磨！”朱棣叹为观止，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美妙的故事。

“确实是不可思议。”

红石礼貌的应和，心中怀疑南军中尚有他不知道的奸细，又或是宝通的推波助澜。

“朝廷没什么人了，只剩下盛庸和铁铉苦苦支撑。朱允炆让杨文率辽东兵赶往济南，与他们合军，断绝我们的后路，结果宋贵在直沽把他们全灭了。这样一来，又有许多观望的守城将领降了殿下，除了一人……”

道衍意识到说错了话，偷偷看了一眼朱棣，后悔自己撞上了墙，精彩纷呈的战事排着队等他高谈阔论，他偏偏提起这个。

“谁？”

“驸马梅殷。”朱棣的脸变了色。

“驸马？他不肯投降？”红石想起了齐泰口中的梅殷，把李坚的人头送到朱允炆面前的梅殷。

“难道他希望南军取胜吗？”

“红石，我也觉得奇怪，我明明记得你说过他为了阻止朝廷用耿炳文，还助了我们一臂之力。他什么时候倒戈相向的？这真伤了殿下的心。”

道衍一遍又一遍摸着光脑袋，疑惑的神情像是在奇怪为何找不到一只虱子。

“大师，我哪有这么脆弱，人各有志。梅殷割了我们使者的耳鼻，留下他的一张嘴告诉我君臣大义。日后我必然善待梅殷，让他看一看所谓的君臣大义。”

朱棣很快就恢复了昂扬的斗志，畅想将来让他把遭受到的不堪和侮辱轻而易举的抛诸脑后。

“梅殷断了淮安的路，那么你们是从扬州走的？”红石转移了话题。

“红石，真有你的，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如果早知道那扬州卫指挥王礼有降心，我们也不用去受梅殷的罪了，里外合应，一举就可拿下扬州。可惜隔着一堵墙，我们不知道王礼的心，他势单力薄，被监察御史王彬察觉，并且关了起来。”

“王彬，我听说过他，忠诚之士，也是个大孝子，十岁不到便背着患绝症的母亲四处求医，最后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个神医，治好了母亲的病。”

红石赞许的点点头，如果不是当着朱棣和道衍的面，他的溢美之词绝不仅是这样零星简短。

“嗯，大孝子毁在另一个母亲的手里！”道衍的嘴角咧到了脸颊的边缘。

“王彬知道身边想反叛的人比比皆是，于是找了一个大力士护卫他的安全，不过他想不到最后会栽在这个大力士的母亲手里。殿下让吴玉潜入扬州城和王礼的弟弟合谋收买了大力士的母亲，趁王彬洗澡的时候，大力士母亲把自己的儿子叫出来，王彬就这么被我们擒住了，就是这么简单，这么不可思议，王彬丢了命，也丢了扬州。”

红石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似是而非的笑容，心底留下无尽的遗憾。

“在高资港与京城遥遥相望的时候，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那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朱棣眼里泛起一抹泪光。

“三年了，将士们风餐露宿，雨淋日炙，新的面孔代替老的面孔，老的面孔长埋在地下……”

泪光凝聚在一起，向朱棣的眼角移动，直到眼眶承受不住它们的力量，浑圆的泪珠才垂直掠过他的脸庞，落在桌上变得扁平。

“我在梦里常常看见他们，看见他们挡在我的面前，听到他们叫‘殿下，小心！’，我……对不起他们！”

朱棣垂下头，把脸埋在双掌中，不安的喉结上下窜动，指缝间充盈着泪水。

道衍拍了拍朱棣的肩膀：“殿下，他们死得其所，他们会名垂千史。”

在燕军激情万丈，朱棣感慨万千的时候，同样眺望着高资港的朱允炆迷失了方向，破灭了希望。

三年来，他谨遵祖父的教诲，虚心听取大臣的意见，违背宽厚的本性，最终他即将迎来社稷分崩离析，亲人生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