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香堂，供四俸 第493章 布鞋

林家父子的邪气相互抵消，其中一小部分，则是落在了黑山的堂口当中。

短暂的相聚之后，林小童的魂魄消失不见，而等待着林栋的，则是新一次的轮回。

路上的麻烦已经被我解决，但林栋依然要面对着林小童曾经所经历的苦难。

“还要回去吗？”

我看着来时的路，问道：“你明知道，这条路上，满是悲剧和痛苦。”

“没关系的。”

林栋扶起装满家当的摩托车，红着眼眶道：“几十年都挺过来了，痛苦的别离，或许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一家会再度团圆，弥补曾经的遗憾。”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点头道：“会有这一天的……”

“多谢您了，何先生。”

林栋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感激道：“要是没有您，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小童了。”

“不客气。”

我和林栋握了握手，有些嘴笨的说道：“会……会好起来的。”

“嗯。”

林栋推动着摩托车，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这一刻，我们都不曾知道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在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浑浑噩噩几十载的她，在留下一行清泪的同时，嘴角也是从未有过的，挂起了一丝丝的笑容。

而这位妇人，便是林栋的妻子，更是林小童的母亲。

……

按照女人的指引，我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这条路和我陪着林栋的所经历的一切，有着很大的区别。

林栋寻子，是从起点走到终点，而我，刚走出没几步，便已经来到了终点。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间破旧的草房。

草房千疮百孔，已经没办法遮风挡雨了。

一位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妪坐在房门前，老人正用她那双苍老的手，缝补着一双破旧的布鞋。

老妪的邪气很重，这些邪气，依旧源自于底层阴宅。

和林栋如出一辙，这老人，也是一只典型的我执鬼。

她缝补的动作从未停下，那双浑浊的双目，更是从未挪开过那条昏暗的小路。

我走上前去，坐在了老太太的身旁。

很长时间，我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随着小路上的邪气越来越重，我也知道，源自于底层阴宅的鬼物，正在靠近这里。

“婆婆。”

我语气平静的问道：“您在等什么人吗？”

“等我儿子。”

老妇人不断的缝补着那双怎么也无法修复的布鞋，哽咽着说道：“石头走的时候，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

“路不好走，我要给他把鞋子补好。”

小路上的邪气又加重了些许。

我能感觉到，底层阴宅的鬼物距离草房已经不远了，而且，邪气中掺杂着的阴气，死死的锁定着眼前的老妇人，这股阴气，源自于阴债，它的到来，更有着一股理所应当的意味存在。

“您儿子，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老妇人喃喃道：“我希望他能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希望这双鞋，可以被他穿在脚上。”

“路，不好走，磕磕绊绊，连双鞋子都没有，怎么能行？”

又是这句话，也不知道老人家是对这双无法修补的鞋子有着极深的执念，还是牵挂着没穿好鞋子的儿子。

就在这时，一光头大汉从昏暗的小路中走了出来。

此人凶神恶煞，从样貌上来看，这人生前就不是个善茬。

光头身上的邪气很重，而且，相当于部分的邪气，和老人家身上的邪气相吻合。

也就是说，这人已经从老妪的魂魄上，收集到了不少的邪气。

“阿霞，把你儿子交出来，交出来！”

凶神恶煞的光头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随着他的怒吼，这人整体的模样，也变得更为凶煞了不少。

他鬼魂上的邪气和阴气全部都笼罩在了老妇人的身上，关键是，老妪的邪气，不仅没有抗衡的意思，反倒是被吞噬了不少，而且，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按照这种情况来看，老人家身上的邪气，被如数吞噬，只是时间问题。

“龙哥，石头害了你的命，这笔债，让我这个当母亲的来偿还吧。”

妇人跪在了光头面前，一遍磕头，一边哀求道：“阴债也是债，欠了债，我们家绝不赖账，求您放过石头，他欠你的，让我来还！”

“你还？你拿什么还？”

光头男怒声道：“我这条命，是他害的，我找他复仇，天经地义！”

“臭婆娘，把你儿子交出来，我给他留个全尸，不然的话，我定要将那畜生碎尸万段！”

“子债母偿！”

被称之为阿霞的老太太将针尖扎在了自己的手上，而连接在上面的线头，则是落在了光头的手里。

“我的邪气给您作为补偿，还希望龙哥您大人大量，不要再刁难我儿子了。”

龙哥冷哼一声，威胁道：“你这点邪气，还无法平息我的怒火。”

“往后的日子，我会不断的上门索要邪气，哪天我真要是消了气儿，这事儿，本大爷也就不跟你们家计较了，但在这之前，你儿子害我性命的这笔阴债，就由你这老东西偿还！”

老妇人不住的磕头，感激涕零道：“多谢龙哥，我一定会尽力弥补石头的过错，直至您的亡魂，放下所有的怨恨。”

听到这话，龙哥便通过针线夺走了老妪身上的所有邪气。

满足了自己的胃口之后，龙哥转身就要离开，这一刻，我清楚的很，这贪得无厌的家伙，仍旧会卷土重来，这笔阴债，更不会有彻底结束的那一天。

“喂。”

我对着光头说道：“我让你走了吗？”

“怎么，你敢拦我不成？”

光头不屑的瞥了我一眼：“老子我收取阴债，合理合规，你小子难道有意见？”

“我有没有意见，不是你说的算的。”

我一脚踹翻光头，鞋底出现的尖刺，也贯穿了他的魂魄。

“说点我想听的。”

“听你妈！”

光头极为嚣张道：“有种就弄死我！”

“你当我不敢？”

我抬起武王鞭，毫不犹豫的搭在了光头的身上。

就在黑山邪气触碰到光头鬼魂的瞬间，我瞬间皱起眉头，回头看了一眼手拿布鞋的老妇人。

她的身上出现了和光头一模一样的伤口，这两个鬼魂的阴气和邪气，竟然死死的关联在了一起，一旦我杀死光头，那老妇人的魂魄也会一同烟消云散！

“怎么，不敢动手了？”

光头冷嘲热讽道：“我的命，是他儿子害死的。”

“这娘们替子还债，我索取她的邪气，不伤她的性命，何错之有？”

“我劝你这个出马弟子少管闲事儿，如若不然，你这微不足道的阴德，可不够你赔的！”

我收起了武王鞭，有些不甘心的看着脚下的光头男。

这鬼物并不厉害，但他和老妇人身上的阴债，却不是我能够轻易触碰的。

阴债关乎着因果，这也是二人魂魄息息相关的根本原因，杀了他倒是简单，但我要是这么做了，这条路的邪气也就没办法重新压制了。

因果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实打实的存在，这种千丝万缕的纠缠，比单纯的对付鬼物，还要麻烦许多。

脱离控制的光头瞪了我一眼，随之大摇大摆的朝着那条小路走去。

“等这婆娘的邪气积攒完成，我还会过来收取，你小子，能奈我何！”

“真尼玛嚣张！”

阿伟提议道：“苦哥，我去干他一顿！咋样？”

“没用的。”

我拦住了阿伟，带着他跟在了光头男的身后。

走了很久，光头男停下了脚步。

此刻的光头和我刚才见到的有着不小的区别。

眼下的他，只是一道残魂，支撑着他阴气不散的，则是一道源自于底层阴宅的邪气。

光头浑浑噩噩的站在原地，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似的。

就在这时，一股冥气聚集在了光头男身前，那些冥气，化作了一道身影，这人我虽然看不清样貌，但凭借着冥气，我完全可以判断，此人，是一位鬼差！

鬼差所发出的是一位中年人的嗓音，他威严的质问道：“你阴寿耗尽，为何不入阴曹！”

光头男愣了片刻，随之满是怨言道：“我被人害死，执念未消，怎能就此作罢！”

“底层阴宅不放行，我必须讨要阴债，鬼差大人，是要阻拦我吗？”

鬼差怒声呵斥道：“你因作恶多端，丢了性命，如今阴寿耗尽，岂敢再谋害他人！”

“谁说我要害人性命了？”

光头男有理有据的说道：“我怨念未消，害我之人的母亲，要替子赎罪，我来汲取一些邪气，有何不可？”

说完这句话之后，光头男亮出了腰间的玉牌。

“阴司大人准许我用邪气压制怨念，等我了无牵挂之后，我自会为生前的过错买单，到时候是上刀山，下油锅，我认命便是，但现在，我必须讨要杀身阴债！”

看到玉牌，鬼差沉默许久。

虽然看不见他的样貌，但我能感觉到，此刻的他，也是惆怅不已。

“讨要阴债可以，但你若敢害人，别说我打的你魂飞魄散！”

光头男得逞的笑道：“大人放心，我只讨债，不害人！”

说完，冥气化作的鬼差便消失不见，而那光头，又迈动步伐，朝着远处走去。

“这啥情况？”

阿伟一头雾水的问道：“又是鬼差，又是阴司的，这死光头欺负人还有理了？”

“底层阴宅的麻烦比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通过鬼差和光头的交谈，我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之处。

阴曹的规矩我不大理解，但二人的话语让我明白，光头的讨债方式，合理合规，只要他不索人性命，他的确可以从老妇人身上汲取邪气，这也是他的魂魄，为何与老妪的魂魄息息相关的根本原因。

除此之外，光头所提及的阴司，明显是在偏袒他，并且将光头从底层阴宅放了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的底层阴宅不仅有难缠的空魂，还有着一同倒戈的阴司！

我见识过白念的恐怖，也惊叹于苏白的手笔。

白城所对应的底层阴宅，复杂程度再度刷新了我的认知。

“苦哥，怎么说？”

我有些疲倦的迈动着脚步，说道：“继续跟着吧……”

就这样，我一路尾随着光头男。

很快，周围的场景，再度有了变化。

那是一个雨夜。

光头男醉醺醺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就在他途经一片树林的时候，只见一身披雨衣的男人，突然从树丛里冲了出来。

男人手里拎着一把菜刀，毫不留情的砍在了光头身上。

“我让你欺负我妈！我让你欺负我妈！”

“你给我死，给我死！”

每一刀的落下，都没有丝毫的留手。

光头脑倒在了血泊当中，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双目都呈现着无尽的惊恐。

杀了光头男之后，男人仓皇的在雨夜中奔逃。

他跑丢了鞋子，赤脚回到了那间茅草屋。

见到自己母亲的那一刻，男人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妈，孩子不孝，以后不能陪着您了。”

“我杀了大龙，他以后不会再欺负您了！”

还未苍老的妇人连忙起身，搀扶起了自己的儿子。

“石头，你糊涂啊！”

“娘受点委屈又能如何，你这么做，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石头再次跪倒在地，坚定的说道：“娘，我不后悔，如果我爹九泉有知，我想他也会夸我一句男子汉。”

妇人搂着自己的儿子嚎啕大哭。

哭了一会儿过后，妇人突然说道：“儿啊，娘年纪大了，这罪我来顶，你先躲一阵子，等风头过去，你就安全了。”

起初的时候，石头的确有着逃亡的打算。

可听到自己母亲要替自己顶罪，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石头再次磕了个头，笑着点了点头：“娘，我一定躲好，您……照顾好自己。”

说完，石头便冲出了家门，走上了自首的道路。

“儿啊，鞋子，穿上鞋子啊！”

妇人追了好久，也没能追上自己的儿子。

而那双破旧的布鞋，也成了她心头的执念。

之后……

妇人顶罪的计划彻底落空，而她的儿子，也因为杀人，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随着道路的继续前行。

我看到了属于光头的罪恶。

那年的老妇人，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早年丧夫的他，独自拉扯着自己儿子，也就是后来杀掉光头男的石头。

孤儿寡母的生活很是艰难，但厄运，却没有放过这对母子。

光头男当着石头的面，多次糟蹋了他的母亲，这颗仇恨的种子，在那时，就已经根深蒂固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直至那个雨夜，石头终于报了仇，但也，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不公平，这不公平！”

阿伟怒气冲冲道：“糟践人母罪不至死，复仇杀人，就要偿命吗！”

我低着头，苦笑一声：“以前我对人死为大这四个字毫无感觉。”

“但现在，我十分讨厌这四个字。”

道路走到了尽头，除了那嚣张的光头男之外，我还看到了关在囚笼里的石头，以及看管在他身旁的那位，鬼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