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二度共事
广院放暑假了。周咏毕业,开启人生的另一番风景,她到电气职中报到两天后学校也放假了。
周咏一放假,楼宇对讲系统的完善工作就移师到了张凡的歌勤厂。设计样机在毕业设计时只接一、两台分机调试,到了厂里,一边是接了十台分机来测试,一边是继续完善硬、软件功能。
歌勤厂位于水荫路一栋六层大厦的一楼。张凡的第一代楼宇对讲系统是用电子电路实施的,由于产品美观、质量好,口碑佳,生意很快就做大了。于是,张凡在原址加租用房,使工厂的使用面积扩大了一倍。歌勤厂与“十九路军淞沪抗日阵亡将士陵园”正门的直线距离不足500米,但相隔一条马路。陈悦经过陵园的“凯旋门”时,既会想起十九路军将士抗击日寇的英勇事迹,又会想到日本的电子产品,甚至想到自己实验室日本产的800zc单板机,这些都激励着他要做好产品的设计工作,要将自己掌握的技能好好地传授给学生……
张凡厂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锃亮的铜质拉丝亮边招牌,上面用宋体黑色写着:广州市歌勤五金电器厂,字凹进去通过腐蚀刻制而成,大气高档。这个招牌是张凡专门到深圳一间港资厂订制的。
整栋大厦坐南北向,因西面靠近马路,留有一小块空地方做停车场,一楼厂房的大门开在西面,北面只设小门,与现在的建筑做法有较大不同,楼梯则设在东面。歌勤厂内呈一字长蛇形格局,前店后厂。一进门是个厅,是整个厂面积第二大的房间,这个厅包揽了前台、接待、产品展示和产品开发等功能。厅的左边有个门直通一条走廊,通往其它所有房间。紧挨着厅的是元器件和成品仓库;接着是生产车间,它是厂里面积最大的一个房间;最后是厨房和洗手间,大厦一楼北面的小门是歌勤厂的厨房门。
歌勤厂的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比很多山寨厂要大。张凡对每个用室都有近乎苛刻的要求,如同他在广院时管理的苹果机室一样,厂内整洁卫生,井然有序,该放置警示牌的地方一个都没少,生产车间的排换气设备也一应俱全,以排除工人焊接电路板时,锡丝内的松香熔化、挥发所产生的毒性烟雾。陈悦和周咏第一天到歌勤厂时,都赞不绝口。
张凡的销售策略是面向代理商或机电安装公司,他的小厂可以不必设立工程部降低经营成本,这样做有得有失,他知道钱是不可能全挣的,开厂之初应该先把产品做好。产品有了吸引力,歌勤厂逐渐过渡到了主要由买家自行上门提货;产品数量上去的同时,量大的材料也是由供应商送货到厂。这些方面的撙节,令张凡可以将更多的资金投入新产品的研发,也可以较同行给员工更高的薪酬。歌勤厂在这种良性循环中较快速地发展。
生产车间有两男、三女五个工人在工作,虽然人不多,但穿着统一的工装,带着袖套。其中最醒目伶俐的一位女孩兼管车间,就是所谓的车间主任。张凡请了一位女孩管财务,兼前台、接待和产品介绍的工作;他还请了一位自己的同学来管仓库,兼少量材料的购置和少量货品的派送工作。
厂里的工人包住宿包午餐,张凡请了个钟点工阿姨为厂里采购食材和烹饪午餐,早、晚餐工人自理。晚餐时间张凡有空的话,就会请陈悦、周咏和他的同学一起吃饭,时而简单时而丰富。
张凡的这位同学叫林水生,身高和陈悦差不多,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他站着的话显得沉甸甸的。林水生的父母都是厨师,他高中一毕业也做了厨师。当张凡找到林水生,希望他到厂里来帮忙时,仗义的他二话没说就辞去了主厨的工作过来了,为此林父气得半死,在他的眼里儿子放着好不容易才晋升的、福利好人工高的主厨不做,去做山寨厂难以出人头地的工厂仔,两父子冷战了几乎3个月。
林水生热情好客,殷勤备至,让初来乍到的陈悦和周咏有了宾至如归的舒服感。
陈悦的年龄比张凡、林水生大2岁,到了歌勤厂,25岁的陈悦已是年龄最大者。陈悦和周咏第一次认识林水生时,林水生就要他们两人叫他“水哥”,他给出三个理由:一是《18楼c座》里面的水哥好玩,这点陈悦深有同感;二是他看起来比陈悦的年龄大;三是别人叫他水哥之外的名字,他不知道是叫他。林水生如是说,并非他愚笨,纯属玩笑。
陈悦和周咏都觉得林水生的理由很有趣,自然顺水推舟。张凡笑道:“我哥比我们大4岁,也是尊称他水哥的。”这让陈悦想到了胡工叫王志超“超哥”,甚至梁主任偶尔也这样称呼他。
林水生喜欢说话,说起话来是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他还整天嘻嘻哈哈的,仿佛他的人生字典中没有“愁”字。陈悦觉得有趣的是,歌勤厂里也有一个喜欢搞笑的人,林水生算得上“何翰第二”。何翰年长陈悦2、3岁,社会阅历丰富很多,也得益于胡工这位长辈有意或无意中的人生指点,嬉戏中收放有度,更有幽默感。相对来说,林水生与张凡是同学,他在厂里少了所谓的长辈对晚辈教导,林水生说话就更直接、更随意一些,有时甚至还稚气未脱。林水生还有一个特点,做事情从来都不喜欢弯弯绕绕。
林水生爱好武侠小说,有名的作家、甚至四大名著的作者他几乎一个都讲不出来,但写武侠小说的作家却如数家珍。他经常以“江湖中人”、“恣意江湖、快意恩仇”自诩。
陈悦笑言:“水哥真有文化!”从旁的张凡、周咏一听,都微微一笑。
林水生不好意思了:“是张凡的哥哥教我的,‘恣’字我已经学过两次了,现又忘记怎么写了?陈老师,你现在方便教我一次吗?”
张凡开心地大笑起来,陈悦和周咏也笑了,连前台的那位女孩也抬起头看着林水生哧哧笑。
林水生一脸无辜地抗议道:“我书读得少,没文化,但你们都别笑话我啊。”
陈悦笑道:“水哥,是这个字比较难记,并非你书读得少。有些边远山区的民办教师和赤脚医生只是初中毕业,所以你的学历不低了。”他看了很多民国大师的故事,本想向林水生举几个学历低大师的例子来说明问题,但不想影响工作便作罢了。
“都是陈老师看得起我。”林水生面露欣慰之色,他又追问:“你现在方便教我写‘恣’字了吗?”
“好。”陈悦笑着点点头,“在教你这个字之前,我先学张凡的哥哥也送你八字名句:挥斥方猷,指点江山。”
林水生问道:“‘指点江山’我明白,前面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陈悦说:“这句诗是毛**写的。挥斥方猷,是说热情奔放、干劲十足的意思。而指点江山,是指评论国家大事,对水哥你这位飞檐走壁、武功盖世的大侠来讲,就是评论江湖中的大事。”
林水生像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好,好,太好了!谢谢陈老师!”
陈悦在纸上将“恣意江湖、快意恩仇。挥斥方猷,指点江山。”十六个字写好并递给林水生。
“好啊,好啊!以后我追女仔就更有资本了。”林水生接过纸条后,嘻嘻傻笑着。
林水生刚进歌勤厂时,张凡教他认各种电子元器件,他很好学,不长时间就将厂里所有要用到的器件都掌握了,并将所有元件购买时的注意事项记录在一个小本上,放在背包中随身携带。张凡还想进一步教他一些简单的电子线路知识,见他实在学不下去了,也不勉强。
林水生狡黠地笑道:“这么难的知识,你是教不会我的啦。以后等厂做大了,你请一位美女老师来手把手地慢慢教我吧。”
“好!”张凡笑道,“等厂发展了,你想‘饮咸水’都行。”海水是咸的,广州方言“饮咸水”是指:越洋,意:出国留学。
一天,林水生外出采购一批元器件回厂后,他先将货物搬进了仓库,再从每个品种中随机抽取了四五个出来一起拿给张凡过目,张凡一一细看并首肯后,林水生这才轻松地去倒杯茶来犒劳自己。
一大杯茶下肚后,林水生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惬意。他笑眯眯地看着陈悦说道:“陈悦啊,你给学生上课就多了,现在我也给你上一堂电子元器件的课,好不好?”在陈悦的坚持下,林水生已不再称呼他老师了。
陈悦意外惊喜:“水哥,当然好。我洗耳恭听。”
张凡笑了:“水哥,你就别班门弄斧了。又不是煮菜,烹饪你是高手,你可以教任何人。但在电子上,你就跟程咬金一样只有三板斧,别在教授面前出丑了。”众人皆笑。
陈悦正欲开口,林水生已说道:“我觉得很多实际的东西啊,教授也不一定知道,陈悦,你说对不对?”
“太对了,水哥言之有理!”陈悦笑着点点头,“孔圣人有讲:三人行必有我师。”
“好,陈悦,周咏,我们开始上课。”林水生的语气俨然一位多年从事教育的学究,说完他拿起了一个器件。
陈悦和周咏都像乖学生那样端坐好、挺直了腰,微笑地盯着林水生。
林水生认真地说道:“这个是继电器4098,继电器你们知道吧?”
“不知道。”陈悦和周咏异口同声,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在配合着林水生的“演出”,使用800zc单板机做的PIo实验使用到继电器,陈悦和周咏都熟悉这种器件。林水生手上的这个继电器是用于楼宇对讲开锁控制的,两人再熟悉不过了。说完,两人四目相对并报以对方一个微笑,陈悦心里暗暗叫好: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张凡也微微一笑地期待着林水生的“表演”。
林水生郑重其事地说:“4098有5伏和12伏两种,我们厂用的是12伏的。”他将继电器4098反转过来,并逐一指着其管脚介绍道:“它有五个脚,还不是八爪鱼。这两个是线圈脚也就是控制脚,这个是公共端,这个是常闭触点,这个是常开触点。就这么简单。”
陈悦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哇!水哥的课讲得有水平,我们受益匪浅。”
林水生一脸的自豪,笑嘻嘻道:“对,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这些都是张凡教我的。如果教煮菜的话,我的水平已经可以做校长了。陈悦,你们学校请不请我去教煮菜?”
陈悦笑道:“水哥,等我做了校长之后,一定请你这位校长。”大家又笑了。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林水生继续说:“4098现在市面上有很多山寨厂生产的产品,很便宜,我们不敢用。我们厂用的都是上海沪工牌的,比山寨厂的最起码贵三倍。所以我们厂的产品是世界一流的。”
陈悦又称赞:“水哥既是一位好老师,又是歌勤厂一名好员工,讲课的时候还不忘给厂里做广告,难得!”
张凡笑道:“水哥刚进厂时也是这样跟客户讲的,当然水哥的出发点是为了厂好,其实这样的话对熟头熟脸的客户讲讲也无妨。有一次,厂里来了五、六个陌生人,有男有女,是朋友介绍来的新客户,当时水哥也是这样介绍我们的产品,我很羞愧,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让我钻进去。所以‘世界一流’这句话,水哥现在只是跟你们开开玩笑而已,不可当真。”
“对,对。我现在是跟客户讲:我们歌勤厂的产品好不好,你一看就知道啦,你一用就更清楚了。”林水生得意地说道。
陈悦和周咏都称赞林水生说得有水平。
“好。我们继续上课。”林水生把继电器放下,拿起体积一大一小两个电阻,说:“这两个都是碳膜电阻,当然还有金属膜电阻。金属膜电阻这次我没入货,我们仓库还有。这两个碳膜电阻为什么会一大一小呢?陈悦,我估计你的学生一定会说,大的那个电阻值大,小的那个电阻值小,对不对?当然,像周咏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她一定是懂的。”
周咏莞尔一笑。
陈悦称赞道:“水哥,你的假设真是太有水平了。”
林水生既因陈悦的夸奖而飘飘然,又完全融入他的讲课之中了,他完全漠视陈悦和周咏是否认知这个问题,继续他的讲授:“其实电阻的大小与电阻值是无关的,而是与它的瓦数有关,小的这个电阻是八分一瓦的,而大的这个电阻是二分一瓦的。瓦数你们知道吧,就跟我们吃饭的碗一样,有大碗、中碗、小碗。大碗装的饭要比小碗多,电阻的瓦数也一样,在电压不变的情况下,瓦数大的电阻能流过的电流就大。”
陈悦和周咏都微笑着点头。
林水生又说:“买电阻时你们一定要看它的管脚,如果管脚灰灰暗暗的,一点金属的光泽都没有,就是氧化了,这样的电阻就是库存的时间太长了,如果买了这样的电阻,而我们又不刮去氧化层就直接焊接的话,容易造成虚焊。所以我们买电阻跟买菜一样,要买新鲜的……”
陈悦和周咏都被林水生与食有关的比喻折服,甚至陈悦一瞬间冒出了林水生不到广院教授电子技术基础是学生损失的念头。
……
林水生不工作时虽然随性而为、行为乖张,但工作时却勤勉有加、有条不紊,事无大小能做的他都会主动去做,无需张凡吩咐。他有时还会嘱咐煮饭阿姨今天应该买什么菜什么肉,各买多少斤,以及如何煮等等。有空的话,他也会进到厨房动手或指导阿姨做菜。陈悦觉得林水生更像是歌勤厂的老板,而张凡则像林水生请来的技术员。
张凡一工作起来,就专心致志、沉默寡言的,好像没有遇到风的树木一样安静。林水生曾对陈悦调侃张凡:“你看他,一干起活来就木口木面(粤语,意:脸上没有表情)的。”其实陈悦和周咏工作起来也是如此,只不过林水生不好意思拿他们来开玩笑。
陈悦笑笑:“水哥批评得对,我也要改!”
林水生只要不外出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说就说,想唱就唱。他虽然总想营造出喜剧效果,但对于大家是否回响他并不在乎。他唱歌的话,基本上第一句就是:你有你坎坷,我有我高歌。这句话他或讲、或自己“谱曲”唱出来。陈悦听得多了,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便笑言:“水哥,别人老是‘坎坷’好像不太好,是否可以改了这两个字?”
林水生也笑了:“你说得对,你帮我改。”
这句话林水生是用广州话表达的,很押韵。陈悦没认真想,脱口而出:“‘坎坷’改为‘吃喝’吧。”他立即又否定自己:“不行!不押韵……巧了,普通话是押韵的。”
陈悦想了一会:“改为‘拍拖’吧,这样广州话就押韵了。”他不禁为自己的改动暗自得意,这也是他内心的期盼。
“你有你拍拖,我有我高歌。”林水生笑了,大声称妙。
林水生的插科打诨虽然聒噪,但不会令人烦躁。有林水生在,厂里就不会沉闷。
陈悦和周咏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自然觉得很有趣,虽然工作上受到了一定的干扰,但这种影响是微不足道的。性格随和的张凡从不干涉林水生的说话和唱歌,除生产车间的工人外,他不需要大家、包括他自己的效率有多高,重要的是保持工作的活力。张凡的第一代产品已经热卖,他不急于第二代产品早出炉一头半个月。张凡曾对周咏说:“陈悦对我和超哥讲过,他最喜欢我们广州中山大学教授、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的名言‘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所以你们到了歌勤厂搞开发,我们也要追求这种学术精神。”有了张凡的眼界和格局,陈悦和周咏工作起来自然很放松,工作效率从而得以提升。
林水生对于陈悦的过往并不了解。从第一天见到陈悦和周咏起,林水生就以为他们是情侣,他每天的逗趣都有涉及陈悦和周咏关系的。
陈悦“一夜回到解放前”后,对周咏的爱已如鲸向海、似鸟投林。有阿民在,他的爱只能深埋心底,只能做哥哥,继续籍以单思来排解心中的阴郁。
林水生每天无意中的从旁鼓动都泛起了陈悦心中爱的莞莞涟漪,陈悦都在心里暗暗地感激着这位水哥的把薪助火。然而,对于林水生的寻开心,有时周咏微微一笑,陈悦虽然没有听到周咏有一丝的言语响应,却让他看到了希望的火花;有时周咏认真工作视而不见,陈悦心里不免徒生失落。张凡这个新产品,陈悦从暑假开始,只参与个别新程序模块,主要程序和总体整合由周咏负责。与陈悦的胡思乱想相比,周咏的想法很单纯:开学后自己真正要工作了,希望在暑假内完成张凡产品的编程。
随着陈悦心中爱之波浪的前行,张凡第二代的楼宇对讲系统的开发也在顺利地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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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荫海鲜酒楼,一间典型粤菜风格的酒楼。
张凡、林水生、陈悦和周咏四人落座后,服务员很快就上好了茶。张凡和林水生两人都是没有必要就不喝酒的,陈悦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
四人吃饭,点菜自然就落在有几年厨师经历的林水生身上。每上一个菜,林水生都会先尝一口,然后向大家加以点评,为什么点它,这个菜做得那里好、那里不好,甚至有些菜在家里应该如何做他也会介绍。跟林水生这样的老饕一起吃饭,陈悦和周咏都觉得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也让他们增长了不少饮食和养生常识。
林水生觉得不太饿的时候,是不急于点菜的,大家也不催促他,都听他的。此时正是如此。
“周咏,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林水生笑着问道,“陈悦的人这么好,我要是有个妹妹啊,我就马上把她嫁给陈悦了。”陈悦的心头倏然一颤,心情复杂地看着林水生浅浅一笑,又不禁偷偷地瞥了一眼周咏。
“水哥,你的人也挺好呀!”周咏扬着唇角笑着,仿佛一朵要开到荼蘼的花。
陈悦在心里谢天谢地,幸亏周咏没有把她有男朋友的事端出来,但如果随着玩笑的升级周咏是否会这样做他没有把握,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担心着,祈祷周咏别把此事和盘托出,让他幸福的幻想得以继续存在下去。每次在餐桌上遇到林水生开这种这种玩笑时,陈悦都会如此。
“‘恣意江湖、快意恩仇。挥斥方猷,指点江山’的我,虽然名花无主……”讲到这,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林水生已经忍不住张嘴见喉咙地大笑了起来。三人都被他的笑引发跟着笑了起来。
林水生笑着继续说:“我知道我的人好,不然我们淘金中学几千个同学,张凡为何不选他们,唯独请了我?但是,周咏,你这么漂亮,我配不起你啊。我们厂做饭的那位阿姨啊,她做饭那么好吃,如果她年轻一点的话,我就追求她了。”
大家都开怀笑了起来。
林水生说上瘾了,又揶揄道:“张凡啊,虽然技术好会做生意,但找女朋友的眼光啊就没陈悦这位艺术家好。他的那个女朋友啊,还说参加过‘美在花城’,我觉得她只是比周咏高、都不够周咏漂亮,她还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我总叫张凡‘飞’了她,张凡又不舍得。”
“美在花城”广告新星大赛是广州电视台极具影响力的综艺品牌节目。该大赛自1988年开局至2008年收官,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广州乃至全国的综艺大赛进程,影响之广遍及港台甚至海外。“美在花城”为演艺界、广告界选拔了大量优秀的影视广告模特、电视主持人和演员,为喜欢挑战自我的年轻人提供了一个实现艺术梦想的摇篮。陈悦教过和第一次带毕业设计的一位男生也参加了“美在花城”大赛,极少看电视的他是因这位学生才知道了有这样一档综艺节目。
张凡笑道:“水哥和我女朋友总是‘狗咬狗骨头’,搭不到一起。”
陈悦和周咏都微微一笑,周咏拿起茶壶给大家添茶加水。
林水生得意地说:“全靠有我这尊门神在,张凡的女朋友不太敢来厂里找他,才没影响他的工作,否则我们厂哪有这么好生意啊。”
大家哄然而笑。
陈悦只是知道张凡的女朋友是一位模特,但没见过。在这个悠长暑假,本应陈悦是有机会见到她、甚至有机会和她一起吃饭的,不巧的是,她们模特队去了港澳、日本表演。
陈悦怕林水生再口无遮拦下去会令周咏尴尬,会弄巧成拙,因为工作时周咏可以用编程来作挡箭牌,而此时什么都没有。
陈悦急中生智,打破自己很少自动探听别人家事的常规,问道:“张凡,你有个哥哥是吧?他现在怎么样?”
“是的。”张凡笑着说,“……”
“张凡的哥哥叫张平,他太厉害了,华工毕业的。他也搞了一间厂,比我们厂大得多了。”林水生现出了一脸的崇敬,抢着说道。
陈悦既惊讶又佩服:“哇!厉害!水哥,你去过张凡哥哥的厂?”
林水生笑嘻嘻:“当然,我去得多了。”
张凡笑道:“我们的开发也快完工了,到时你们有空的话,随时欢迎你们去指导,我带你们去。”
“好啊,谢谢!”陈悦和周咏异口同声。陈悦笑道:“指导不敢当,是去参观学习。”
林水生看着陈悦和周咏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厂的名字怪怪的?这可是全广州,不,应该是全地球最怪的厂名。”陈悦暗自偷乐:厂名还很老土。
周咏笑了,点点头。张凡也微微一笑。
陈悦笑道:“水哥,单看‘歌勤’两个字是怪,但将它的意思‘歌颂勤劳’扩展出来,就不怪了。”
林水生得意地笑了:“陈悦,我以前的部长经常说我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我现在也要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陈悦笑道:“水哥,听你这样讲,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对吧?”
陈悦和周咏期待着答案,而林水生却说:“你们听张凡讲吧,太复杂了,我讲不清楚。”
大家都笑了,陈悦和周咏又将目光投向了张凡。
张凡喝了一口茶,说:“我哥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是做电子产品的。一年多后,他有一个中学同学从国外回广州投资,他们两人就合作办了现在这间做无绳电话的厂,因为他们的产品质量好,而且很美观,体积又小,所以生意很好,产品已经销售到了全国的一些大中城市。当时我哥想我到他厂里去帮他,但是我觉得楼宇对讲好,我给我哥讲了我的想法,以及我对市场的了解情况及前景分析。我哥很认同我的观点,他又讲,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托宾讲过:不要将你的鸡蛋全都放在一只篮子里。我哥觉得托宾讲得很有道理,现在无绳电话的竞争也比较激烈了,两兄弟分开来做多一条路或者更好,所以他投资了这个厂给我。厂名呢,是我爸起的,要我记住我哥的恩情。‘歌勤’的另一层含意就是陈悦所讲的,他要我勤奋努力。”
陈悦和周咏都很感动。
陈悦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歌勤’普通话读就是‘哥情’,哥哥的情义,好名字!”
周咏也动容地说:“我也听陈老师讲过张老师爸爸的故事,真是一位难得的好父亲啊!太令人感动了。”
林水生笑道:“周咏,这个名字是不是比你编程还厉害啊?”
周咏忍不住笑了,说:“水哥,当然是。”
陈悦又说:“你的厂名,我一直以为只是你的老革命爸爸起的一个主旋律名字。”
张凡笑道:“我们家有个笑话,晚上经常有人打电话到我家里,通常是我妈接电话的,有些打电话的人会说我找张厂长,我妈就说我们家有三个张厂长,你要找哪一位张厂长?”
大家差点笑喷。周咏又拿起茶壶给大家斟了茶,各人又继续喝着茶。
张凡放下茶杯后,问道:“陈悦,你们的单板机还在教学吗?”
陈悦有点无奈地说:“是的。”
张凡说:“以前我和我哥聊过你的单板机编程,他说读书时也做过单板机实验,用单板机开发的效率不高和麻烦。最近我们又聊起单片机,他说微机控制系统就应该这样开发,他也想学,不过他现在翻一下书可以,要像你和周咏那样坐下来编程他也是不可能的。”
陈悦应道:“可以想像,你哥哥要管理的事情那么多。”
林水生自豪地说:“陈悦,我们厂的产品除了做到了省内的一些城市外,外省还做到了武汉、长沙,我还和张凡跑过几次武汉呢。”
陈悦称赞道:“厉害,恭喜你们!你们发展真快,祝你们越做越大!”
“谢谢!”张凡和林水生一起致谢。
张凡又问:“陈悦,你们会将单板机的教学改为单片机吗?”
陈悦说:“这个学期毕业设计答辩时,我又问了叶老师这个问题,她说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不过操作起来还有不少问题要斟酌,比如《微机原理》改用单片机的话,所有东西都在一块芯片里,学生学习时不直观。她了解过一些其他院校,已经有学校的《微机原理》改为8088,然后单独开设单片机的课。她的想法也是偏向于这样,然后将《微机控制》改用单片机。不过,她说还要进一步调研并慎重考虑后才能决定。我自己呢,我是很赞同叶老师想法的。”
张凡点点头说:“有大致的时间表了吗?”
“叶老师还要调研,她还要找教材,下一步系里还要申请设备经费,还要重新规划实验室,估计不会这样快。”陈悦说,“所谓重新规划实验室,这点我和叶老师的观点高度一致,就是淘汰单板机后将单板机室分拆成‘微机原理’和‘微机控制’两个室。叶老师讲‘微机控制’室也可以叫‘单片机’室,这点我也很赞成。现在我们单板机室要承担三门实验的教学,任务偏重了,排课有难度。叶老师讲,如果我们系招收的学生人数再多一些的话,她还会建议两室由两人管理,也就是说再增加一个人。”
张凡笑了:“还是我们小厂灵活,想变就变。”
“是的。”陈悦深有感触,“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短短几年经历了单板机、单片机两个时代,而最不巧的是周咏她们,刚学完单板机,就说单板机要淘汰了。”
周咏笑道:“没事啊,我不是也跟你们学了单片机吗?”
陈悦开心地看着她一笑,点了点头。他又说:“张凡,改用单片机教学的话,学生以后不一定有机会用机器码了,我觉得有点遗憾。”他是从教学的角度觉得学生使用机器码的话,会更好地理解cPu的内部结构,以及二进制和十六进制等概念,而张凡却是站在应用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他笑道:“你真是杞人忧天,你有没有看过美国大片《星球大战》?”
陈悦摇摇头说:“没有。”
张凡笑道:“《星球大战》里面讲到机器人,我看完这部电影之后唯一记得的就是它里面的机器人。而且我听说国外和我们国内也都在研发了……我想起了,你实验室也有机械手。”
“是的,cPu还是你苹果机的6502。”陈悦说,“可惜只是教学用途的,难入你的法眼。”
张凡的脸上挂着笑意:“如果都像你以前那样人工翻译机器码的话,别说什么机器人、什么人工智能了,就算要做一个好点的产品都不容易。”
他的话,陈悦深有同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几年电子发展得快,电脑的发展就更快了,286电脑我才用过不久,就386了,听说已经又有486了。”陈悦感慨道。
张凡补充道:“而且电脑总的趋势是越来越便宜了。”
“真是好事情!好羡慕有些人家中已有电脑了,希望电脑能尽快普及。”陈悦笑笑,他正伸手想去拿茶壶给大家斟茶,周咏眼急手快,又先拿起了茶壶给大家加茶。
“快了!现在我们亚洲生产电脑配件和整机的厂家也开始多了起来,只要竞争一激烈,电脑的价格自然就会下降的。”张凡很乐观。
“我们是一个味觉崇拜的民族。”林水生自言自语,他准备点菜了,点菜前总要讲一句与饮食有关又颇有道理的话来做开场白。他拿起菜谱,边翻看边说:“你们刚才进门时有没有看到那个告示牌?今天的特价是羊肉煲,所以我们今天点的第一个菜就是羊肉煲。”
陈悦问道:“水哥,夏天吃羊肉不怕上火吗?”
林水生放下菜谱,笑着说:“羊肉是温补的,不怕。我家里的冰箱啊,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一定会有羊肉的,我们家一年四季都吃羊肉,而且是经常吃。我和我老爸老妈各人有各人做羊肉的方法,都不一样,都很好吃。”
陈妈妈从来没有买过羊肉回家烹饪,陈悦只是在外面吃过,他也从来没有见过邻居家里煮过羊肉,在他的认知里羊肉是在餐馆吃的,林水生的话完全颠覆了他的常识,令他开了眼界。“哇!这样啊。”
林水生笑道:“陈悦,你啊,要学我们家,以后你天天做羊肉给周咏吃。等我点完菜,我教你羊肉怎么做。”
陈悦张口结舌,嗯嗯啊啊未能语,只是开心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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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悦回家看母亲和姐姐。他纠结了很久,将自己离婚的事情告诉了她们。陈妈妈猝不及防,被陈悦这一惊变弄得三魂去了两魄,伤心地哭了起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陈妈妈哭道,“天意从来高难问。佛法中的四圣谛真是讲得精妙:诸事无常,无常是常。”她心里有着怎样的酸苦和悲凉,陈悦从她的脸上和眼里已经读了出来,他为自己带给母亲痛苦而难过。
陈悦如实地将离婚的原委告诉了母亲和姐姐。陈妈妈心里对赵容有着难以割舍的爱,埋怨陈悦的用情不专,但没有继续责备陈悦,她知道此时讲什么也于事无补了,觉得还是以后再找机会教育他吧。从陈悦的表述中她也听出了他的孝意,很重要一个原因是不舍得远离她,陈妈妈的内心又有了一丝安慰……
陈悦明显地感觉到母亲的面容见老了,头上白发也增多了,眼角细碎的皱纹开始明显,肤色发干,眼神也不那么清亮了,他不禁一阵心酸。
“妈妈,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您说过历史上有数不清的‘英雄事去,广陵散绝’,所以我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呢?”陈悦强挤出笑容宽慰母亲,“妈妈,真的没事!我再给您找个更好的。”
陈妈妈破涕为笑:“你又有女朋友啦?”
陈悦摇摇头,他牵动嘴角,强作欢颜:“妈妈,我会努力的。”
佛教里有“人生八苦”,其中的两个苦是“爱别离”和“求不得”。这两个苦同时折磨着陈悦:与赵容分开了,这是苦;渴求与周咏相爱却不得,这更苦。他的内心惆怅万分,仿佛落得了“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陈迪安慰母亲:“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妈妈,我看过一句话:好好赶路吧,还有下一站幸福。所以没事的,您放心!我对陈悦有信心。”陈妈妈被逗乐了。
“多谢姐姐!承你贵言。”陈悦笑道。
陈悦晚饭后回校了。
陈妈妈对陈迪说:“你还说你乾哥算得不准?你还不相信他?我觉得他简直就是半仙了。不行,我今晚就要写封信给他,叫他算算你和陈悦的姻缘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