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俩怪人
白鹭飞手搭凉棚看看日头说:“晌午了,咱们找个背风的地方埋锅造饭,顺便大家都歇歇吧!”
小墩子道:“是该歇歇了,累死我了,这肚子早都饿瘪茄子了,五脏六腑也咕噜噜造反了。”这时小墩子突然:“唉!前边好像有户人家。”
大家沿着小墩子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不远处隐约中好像有个窝棚,窝棚以及马架子在东北都很普遍,窝棚就是用一些木头和破布之类简单搭建的,东北人管这样不是房子的房子称作窝棚,窝棚大多是瓜农为了防止偷瓜贼而搭建的,瓜农住在里面看瓜,偷瓜贼就不大敢光顾了。
窝棚大体都是四处漏风,不经什么风霜雪雨,只能夏天暂时住住,深秋以后里面就开始阴冷得很,那时住在里面反而不如露宿荒山野岭,既然过不了冬,那么这个时节应该早没人了。
小墩子撒丫子先跑了过去,他趴在窝棚外面向里看了半天,这个吃货他主要是为在寻找吃食。
我们也纷纷赶到了,窝棚外的空地上有三块大型石头,圈形摆放着,石头上用三根木杆架起来一个不大的破旧铁锅,这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灶台,灶台的火已经熄灭,铁锅与三块石头都被烟熏得黢黑黢黑的,锅里还有些杂和在一起的剩饭剩菜,几乎面目全非成了糨糊,都已经全部冻成一个大冰坨子。
小墩子忽然嚷道:“五阿哥您看,好像还有人在里面睡觉呢!”
我说:“不能够吧?这天儿能有人在里面睡觉吗?还不冻成冰棍啊!”
小墩子说道:“的确有人,不信您快看看啊!”
我们几个人也纷纷找个缝隙趴着往里看,只见窝棚里破烂不堪,到处遍布着玉米粒子、瓜子皮子、老鼠屎、死蟑螂……一些昆虫尸体等,一些横梁直上还挂着一串串烧糊了的老玉米,应该是夏天的嫩玉米烧熟后吃剩下的,留着青黄不接再食用吧?
靠里面墙根有个木架子算是床吧!上面堆积着挺厚的各色破衣服烂被子,堆得长长的、高高的,一头宽一头窄,宽的那头用几件破衣服盖着,衣服和衣服之间留个圆口隐隐约约冒着白气,时而由破衣服里面传出来一个男人的鼾声,声音不大,略显微弱,由于这里地处偏僻显得格外安静,站在外面的我们也没出声响,自然他的鼾声大家都听得见。
小墩子向里面问道:“喂!里面的的那个,你究竟是人还是鬼啊?”
小墩子连问数声,一声比一声大,里面突然不耐烦的回答:“奶奶个熊的,老子睡觉呢!你叫唤啥?当然是人了,你大爷才是鬼呢!”
小墩子小声对我说道:“哎呀妈呀!五阿哥还真是个人,母亲的母亲我的姥姥啊!这是啥子人噻?”
我呵斥道:“小墩子你别咋呼。”
小墩子又对里面问:“到底你是人是鬼啊?”
只听里面骂道:“你他妈的才是鬼呢?你们全家都是鬼。”
小墩子道:“既然你是人,你出来让我们看看。”
“你叫我出去我就出去啊?俺凭啥听你的?”
“不出来你就是鬼,谁活人在这里睡觉,不冻死才怪呢!你要不出来你就是鬼,要么就是怪物,反正不会是人。”
里面的人果然中了小墩子的激将法,他把盖在头上的衣服掀开坐了起来,他蓬头垢面,灰头土脸,根本就看不清他脸原本的样子。
他上身一丝不挂光着膀子,身上全是老皴看不出本色,他扯过一件破旧的破棉袄就开始往身上穿,这件破棉袄破得没法再破了,大补丁上补着小补丁,小补丁上补着大补丁,就这样还有很多棉絮流露在外,看来也实在没法再补了。
可能他也怕冷,穿衣服的那双大黑手哆哆嗦嗦显得不太灵光,费了好大功夫才算穿好了破棉袄,他穿完破棉袄又开始穿破棉裤,下身居然也没有一丝布丝儿,真是个怪人。
小墩子好奇的对里面大声问道:“我说大冷天你怎么不穿衣服睡?”
怪人说:“穿着睡没有脱光了睡着暖和,跟你说你也不懂。”
小墩子说:“我是不懂,只有傻子才懂呢!”
“你奶奶个熊的,你才是傻子呢!”
怪人骂骂咧咧穿完他的破衣烂裤走了出来,他浑身冻得瑟瑟发抖,若不是常年不洗脸盖住了皮肤的本色,现在我们看到的肯定是紫茄子色。怪人佝偻着身子,直不起腰来,走路说话都伴着哆哆嗦嗦。
怪人来到外面,便一屁股坐在了灶台旁的木头墩子上,掏出火器,由于他太冷手冻得不太好使,费了半天的劲才哆哆嗦嗦将火点着,边烤火,边从兜里掏出半个烤糊巴的老玉米,用又黑又长的指甲尅一粒放进嘴里,开始用大黄牙咯嘣咯嘣嚼着吃。而锅里的冰坨子也开始化开了,冒着热气,散发出来一股子乱七八糟的味道。
离得近了也看清他的模样了,其实他原本长的还不算难看,他大约五十多岁,长条脸,大眼睛。一张八百年没洗过的脸,全是黑皴,如果用水把他脸上的泥洗下来,能当肥料施二亩良田。
小墩子问道:“你是野人吗?”他又对野人熊说:“野人熊他跟你有一拼。”
野人熊也听不出个好赖话,他听了也不回答,只是呲着满口大黄牙嘿嘿傻笑,傻人有傻的好处,没有烦恼。
怪人却不傻听得出好赖话,他对小墩子骂道:“你奶奶个熊的,你才是野人呢!你家全是野人。”
我对小墩子斥责道:“小墩子你丫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我转而对怪人问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怪人先回答我,反而对小墩子道:“唉!你看看人家就是比你会说话,你那狗嘴就是吐不出象牙来。”
小墩子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能吐出象牙来,你吐一个给我看看。
王瓦匠对我说:“我姓王,以前是个泥瓦匠,都叫我王瓦匠。”
说话间不知从哪来了个乞丐模样的人,也是破衣烂裤,蓬头垢面的装扮,最明显的是他那俩颗又黄又大又突出的大门牙,由于门牙太大使他合不拢嘴。他手里端着一个破铜盆,铜盆里装着些剩鱼烂肉。
乞丐对王木匠道:“王老弟昨天牛庄老财主家又娶了一个小老婆,那酒席太他娘的丰盛了,可惜你没去上,俺顺手弄了点大餐,今儿给你送来点,你尝尝鲜儿。”说着他将铜盆里的美味一股脑的倒进了灶台上的破锅里。
王瓦匠站起身来,满脸憨笑道:“就老哥你惦记俺,多谢老哥了。”
乞丐说道:“客气啥?咱俩不是难兄难弟吗?”他这时才看到我们这些陌生的脸孔,“啊!你这来客人了,你们唠,俺先回去了。”
王瓦匠向前送两步道:“老哥你慢走,路滑注意点脚下。”
王瓦匠哆哆嗦嗦的站着看乞丐走远了,才又回来,重新一屁股坐在了木头墩子上。
他边烤火边低声叹息道:“这个老戴是俺的难兄难弟。”他嘴里的老戴指的就是刚才来送“大餐”的那个乞丐。
我对王瓦匠道:“你这个难兄难弟对你不错啊!”
王瓦匠满脸自得的道:“那是,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不过现在也就他还想着俺,他讨到好吃的一准给俺送来,你看这锅里还没吃完又送来了。你们别看他现在是个要饭的,其实啊他原本是个挺富裕的人,后来才弄成这样的,咳!奶奶个熊的,这人命苦啊!”
充满好奇的小墩子凑过去问道:“王瓦匠你说说怎么回事?”
王瓦匠深深叹口气说:“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戴傻子,其实他不但一点不傻,反而挺奸的一个人,戴傻子以前是开大车店的,还有过一个媳妇呢!他的媳妇以前是窑子里的窑姐,被有情有义的戴傻子给花钱赎了回来,听说他媳妇长的还挺磕碜的,那时戴傻子家有钱俺跟人家够不上,所以俺是没看见过。”
小墩子瞪大了绿豆眼:“窑子里的娘们儿还有磕碜的?那能开张吗?”
王瓦匠反问道:“奶奶个熊的,咋没有?”他又白了小墩子一眼接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说丑妻近地家中宝,不咋的?这丑媳妇咋也会有人惦记呢?居然被一个姓什么犬养的日本浪人给看上了,真是王八炒绿豆对了眼了,后来媳妇就被这个日本浪人拐跑了,咱也不知道啥叫浪人,听说日本特产的就是浪人这个王八犊子东西,你说姓啥不好?还姓他娘的犬养,犬养?还他娘的狗娘养的呢?”
王瓦匠越说越气愤,说得满嘴牙子喷白沫,俩大眼珠子直充血,说到激动处捶胸跺足。
小墩子急道:“您老稳住心神继续说啊!”
“后来还听说他老婆给犬养生了个小狗娘养的,叫什么犬养别三,可不是瘪三,俺就不清楚了,一来二去俺这难兄难弟戴傻子受了刺激,借酒消愁成天喝大酒,也不顾生意了,每两年把家业都败了个精光,咳!可怜的戴傻子自甘堕落成这幅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