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 28、冬菊

28、冬菊

吴泽仿佛只身站在一片草原之中，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是一个女孩子。

吴泽弯下腰，发觉脚边有花，而经过他的辨识，那花儿竟是满天星，他向前走了几步，萤火虫四起，而脚边的花儿，也随着他的移动而飞快的长了起来，吴泽仿佛看到了滚滚狼烟，即使他知道，那并不是狼粪所燃而形成的……

当你醒来发现身旁放着一束冬菊你会怎么想呢？天云猛地起身，一回头，再也看不到吴泽人在哪里。

“云淡风轻初绽放，笑看秋日风霜。千娇百媚枯枝头，只为昨日暗伤。”冬菊的花语是……离别，天云顿时呆愣在床上。

窗外的鸟儿依旧叽叽喳喳的叫着，但天云却没有感到惬意，反而感到身上万斤沉重，不知所措……

天云手里捧着那冬菊，掀开文章，阳台上那本书还扣在桌子上，天云依稀记得那是昨晚吴泽看了一半儿的书，书上落了几瓣失掉水分的红“叶”，天云拂开花瓣，拿起扣在桌子上的书，轻轻地翻过几页，于是就在两百页左右的地方翻到了吴泽用签字笔写下的秀气的字：我在那个我们最难忘的地方等你——期待你的到来，我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天云愣愣的看着那秀气的字，隐隐约约觉得心里不安，她轻轻地捂住胸口，想必，是那里了……

吴泽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抬头看着树上的枯树叶，它们向下飘落着，翩翩起舞，不知何时，天云也坐在那长椅上，只是目光自始至终都流连于吴泽的那张脸上，吴泽终于低下了头，他看了看满地的枯叶嘴角微微向上弯去。

“那到底在想什么啊……”似是自言自语，似是抱怨，吴泽自然没有理会这句话，他回复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现在所作所为的意图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天云闻言摇摇头，想说什么呢？好像也没什么，她很想知道吴泽给自己那束冬菊干什么，不过，者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吧，时日不多了……但其实，即使是以前，即使吴泽要离开，都不会给她冬菊，而是悄悄地离开，然后又悄悄地回来……

所以这一次，是要彻底离开了吗？

其实谁知道呢，吴泽一直都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你知道吗，天云，”吴泽没有看着她，径自说道，他没有等待回答，知道那人也不会给予自己回答，“我要走了，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天云早有预料，但听到这句话是吴泽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指尖还是在微微的颤抖，她在怕什么呢？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吴泽的肩膀微微抖动，天云回头一看才发觉吴泽在笑：“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天云没有说话，一点都不好笑，她想。

“好了……我爱你……”吴泽笑着说道，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应声而落，落在了吴泽的肩膀上，很难从吴泽嘴里听到这么露骨的表白，天云微愣。

吴泽起身将手放在天云的头上揉了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颗大树，走过了大街小巷，穿过了高楼大厦。等真正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

吴泽自嘲的笑了笑，他在怕什么呢？他又在逃避什么呢？

他走到无人的小巷，随着南飞大雁的鸣叫声应声倒下，眼中含有不舍，但他明白，这就是天命，而天命，难违……

天云望着头顶上“一丝不挂”的老树，想必是因为吴泽才会早早地落光了树叶，只是她不知道，当最后一片树叶落下时，吴泽说的那一句“我爱你”，那一个荒唐至极的告白、告别，便是永恒的。

吴泽，啊不，现在应该说是罗华。罗华慢慢睁开双眸，这里他很熟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古老的亭子，那棵永远不会倒下的大树，那一片静秘湖水，那个坐在湖水边的少女，永远的在哪里，似是一幅不会动的图像。

罗华走过去坐在了姑娘的旁边，那姑娘拿着长长的烟杆，吐出一口白气，眯起眼睛享受般的呼出一口气，久久的没有沉默着。

“怎么，”少女回过头，缓缓地说道，“这次竟比预计的要早的许多。”

她深吸了一口烟似乎在等待着回答，又似乎不怎么在乎他的回答，只是沉默的闭着自己的眼睛，心绪不知飘在何处。

罗华摆摆脚，水面上泛起涟漪，湖水旁的大树上，少年低下头，从树上低头俯视着水面。

少年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他也坐到了湖水边上，贴着罗华。

“少年人啊，”少女吐出白雾，“可后悔了？”少女说话一直都很缓慢，使罗华的内心得到了平复，罗华苦笑：“后悔？我又有什么只得后悔的呢？”

少女满意的点点头。“哎呀，来活儿了，”少女慢慢的站起身子来，脚下的湖水掀起涟漪，她满不在乎的掀起裙摆，“少年人，好悟性。”

一直坐在湖边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少年此时张了口，笑道：“你这因缘向来不听我的，毁了我好几庄喜事。”

罗华苦笑着应了声：“再也不会毁了。”少年指着他的额头，愤懑道：“你呀你，不撞南墙，不回头呀。”罗华却自嘲道：“撞了南墙，我也没回过头。”

“你看，”少年挥挥手，一条白绳应声飞来，挂在了罗华的手腕上，“天命难违，你却次次违之，我好端端的姻缘树就挂满了你的那白绳，我这树是备受那众神嘲讽啊。”少年的话没有什么大起大幅，罗华便也笑着不应声。

“罢了，”少女此时向两人走来，她轻飘飘的声音从嘴中传出，懒惰的语调似乎同她吐出来的白雾一般，“这小子，往后也便不会在大闹了。”

“孟婆……”罗华道，“你这汤可好售啊……”

少女挑起眉毛：“滞售我也不售卖给你小子，这一碗，只能结你一辈子恩恩怨怨，你要喝光我这湖水，才能忘到今世今生啊。”罗华笑道：“可别说笑了，我还不知道你这湖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少女笑笑，没说什么，反倒是少年一脸无奈：“还不撑死你小子。”

“少年人啊，”少女叹息着缓慢道，“我曾多次提醒过你，愧疚，不可当做‘爱’，你偏不听……这于你，于她，都不是好的。你也识得那月老他心性如何，你又不是不知？可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你与那人只是凑巧有那么一次，而与你那师傅却有着多次缘分，你怎就不解？如今来我这儿，指望这着汤？”

少年撇撇嘴。“我心性如何，”他挥挥袖子一脸不服，“是这树心性不好，怎会是我呢？”

“我予你三千碗这汤，”少女并没有理会少年的抱怨，“如若你还不解着情思 我便也没有法子……”

罗华点点头，他从未喝过这孟婆汤，可这三千碗下肚也不是说着玩的，即使他与常人不同。

少女光着脚，饶有兴趣的坐在亭子里，看着罗华一碗一碗的喝着装满池水的碗笑而不语，少年也紧紧盯着罗华看，也没见过这阵仗

罗华一碗碗的喝，少年再也看不下去一跃回了树上，而少女却还打趣地望着罗华，笑盈盈的看着他。

孟婆汤喝进嘴里有种苦涩的滋味，像是眼泪，像是难以言喻的心情……

汤碗摆了数米高，千百摞，喝完了孟婆酒，猛然忘记前世，次生，从忆……

少女眼睁睁的看着罗华喝完了最后一碗，那举着碗的罗华单手撑着地，身体向前倾去，最后一口汤抬手灌入自己的口中，似是烈酒一般，烧的他喉咙剧痛，他眼角不经意间滑下一滴泪，似是逝去了这多年，多年，多年的痛苦。

少年跳下树，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人喝过这么多碗孟婆汤，罗华好似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右眼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滑下，即使这并不是他希望的，他现在的脑中一片空白。

罗华以一种及其别扭的姿势倒下，被少年翻了过来：“你这又是何必呢？”少年不解，看着亭子里嬉笑的少女，只可惜两人皆是不解，他们生来就不是人，又怎么可能懂得人的情感呢？

少女一溜烟的从亭子里跑了出来，蹲在罗华旁边：“有没有感觉飘飘欲仙？”罗华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哈哈哈——”少女躺在地上大笑，“少年人啊，少年人啊！”

少年倒是没有表现什么，他静静的注视着罗华手腕上的白线一点点的变红，罕见地笑了笑：“你这手上的线，可算是红了一回。”

罗华没说话，他闭上了眼，很困，他想睡一觉，睡一觉，希望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希望一切就可以全部忘记了。

“孟婆汤啊孟婆汤……”罗华依稀听见童声唱着的歌谣，“全忘光啊全忘光……”

靛青·二十八章“冬菊”结

未完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