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承诺
第37章 承诺
第二天,我熟门熟路地来到单人病房,门开着,依旧只有男孩一人。
他躺在床上看书,见我过来,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急着从床上蹦下来。
“你慢点,摔到了怎么办!”我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站不稳,与**的地板进行个亲密接触。
“没事,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笨吗。”男孩说着,却听话地让我扶着他坐上轮椅。
“你才笨!”我朝他皱皱鼻子,白了他一眼。
其实说是玩,实际上就是在花园里待着,只不过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时不时可以拌拌嘴,说说笑话。
就这么过了两个星期,每天去找他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又一次推他去花园玩的时候,我想到每次都是他一个人,问道:“你的家人呢?”
男孩眼神一黯,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他们忙,天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我一个人才好呢,多安静,人多吵吵闹闹有什么好的。”
“那我呢,我也不好吗?”
“你……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小丫头嘛,小丫头都是可爱的!”
“哈哈哈,算你会说话,本姑娘就不计较你叫我小丫头的事了!”
在和男孩相处的时间里,我度过的每一天都与以前不一样,医院里的压抑不复存在,而我因为晚回去的次数变多,我妈教训我的次数也变得多了。
他揭开了我心里因为家庭变故蒙上的那层阴影,成为照进黑暗的第一道阳光。而我之于他,又何尝不是同样如此。
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我和他如往常一样在花园里一起玩,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开心,一直都没有什么笑容,话也比平常少了许多。
“怎么了?”我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经过我的再三追问,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对我说:“小丫头,我要走了,明天就会有人来接我回去。其实,我的腿早就好了。”
我早就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出院,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那时候,我正是爱哭的年纪,第一次经历这种朋友间的离别,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别哭别哭。”男孩连忙给我擦着眼泪,明明比我年纪还小,却一直像个小哥哥一样。
我哭得更凶了,说话都没办法连贯在一起:“你出院……本、本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
男孩从轮椅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脊背,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第一次对我如此温柔。
“不哭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他柔声安慰着我,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小丫头,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抬起头,朦胧的泪眼中映出他稚嫩的脸庞。
“小丫头,我向你保证,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他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说着。
他的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我怔怔地望着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为了什么而哭泣。
他说,他向我保证——
“嗯。”我笑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抬起右手,伸出小拇指,“我们拉勾勾。”
他的手指勾在我的手指上,我们一起说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的幼稚承诺。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开始凝固,没有世俗纷扰,没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千丝万缕,有的,只是两个孩子最真挚的感情。
那天,我们在花园里待到很晚很晚,说了许多关于未来的事。
我对他说,我的梦想是当一个服装设计师,设计出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他笑着对我说,那他就开家店,他当老板,聘请我做店里的首席设计师。
直到我迷迷糊糊睡过去,周围全是他带给我的温暖,他依旧笑着看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小丫头,晚安。”
第二天,我在病房里醒来,我妈在旁边喂我爸吃粥。
“是一个小男孩把你送回来的,你怎么这么粗心,在外面玩着玩着也能睡着了。”我妈见我醒了,一如往常我晚归时候责备道,“不过那个小孩儿力气可真大,看着比你还小,居然能抱得动你。”
没人会去怀疑一个八岁女孩和比他更小的男孩之间的友谊,我妈也是这样,不但没有禁止我再出去玩,还让我好好感谢人家。
“好。”我朗声应道。
走在医院走廊上,我多么希望自己起得够早,早到他还能亲口和我说一句道别,早到可以亲眼目送他离开。
熟门熟路地走到那间单人病房门前,紧紧关闭的房门像是一柄铁锤,重重地敲击在我稚嫩的心中。
他真的走了,这么早,快到我来不及和他说句再见。
我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温热的液体又从眼眶不断涌出,顺着脸颊流淌到嘴边。
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又苦又涩。
“小丫头!”
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慌忙回身看去,生怕又一次错过。
他就站在我面前,音容笑貌和昨天一样。
“等我长大去找你,到时候咱们还要一起玩。”他对我说道。
“嗯!”我重重地点头,终于把那句以为没机会说的话说出口,“再见。”
“再见。”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听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人问他:“少爷,都走到大门口您还特地回来一趟,您怎么那么肯定,会有人在这里等着?”
“就算她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等我,我都要回来看看。”他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多走了一段路。”
这句话,我后来长大了一点才理解其中含义。
时间还是一天天过去,和遇到他之前一样,只是我再也不能习惯了。
我爸到底还是没能挺到我九岁生日那天,在偶然得知我妈要借钱给他继续治病之后,他自己拔了维持他生命的管子。
我爸死了,我妈到底还是舍不得丢下我自己受苦,她把我爸的骨灰带到村子里安葬,强撑着还像以前一样做些针线活卖钱,供我读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