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贪心 第7章 白落

“慕爷爷是个好人。”

池秋影这样说着。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一刻的池秋影心里满是庆幸，对慕爷爷更是深深的感激，感激他带姐姐离开了那个地方。

真好，还能再见到姐姐。

说起当年孤儿院的大火，池秋影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悲伤，还夹杂着恨意。

“我是和白落哥哥一起逃出来的。”

“白落哥哥？他还好吗？”慕柳记得白落，一个很爱笑的大哥哥，在孤儿院的时候他总是特别照顾小朋友，像个大人一样。

“他死了。”

慕柳突然怔住。

熊熊烈火点亮了黑夜，几个孩子合力砸开了被烤得滚烫的木门，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他们很害怕，他们不想死。

跑，跑出去！只要跑出去我们就能活着，不跑会被烧死的，快跑！

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混合着哭喊声，惊醒了这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池秋影住的这间宿舍靠右边，离起火点最远，在火苗进到宿舍之前他们合力撞开了房门。

“轰——”

门应声倒下，外面是更加灼人的热浪，楼道里的烟裹着火舌像是要把人吞进去。

“快跑啊！”

池秋影跑过一扇门时忽然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呼喊伙伴：“等一下！这里还有人，你们等等啊！”伙伴们此时正在楼梯口往下跑，在火焰的啸叫声中没人听清她在喊什么，只是有两个人听到她的声音回头催促她快跑，再不跑就没命了。

池秋影想去追他们，又听着门里传来的声音，还是停了下来。

里面的人应该是在撞门。

池秋影看了一眼，门外面的挂锁被锁上了，他们的房门用的全是老式的挂锁。滚烫的铁锁烫得池秋影缩回了手，拿衣服包裹着手再试图去拉动锁扣，但她力气太小了，那钉在门里的铁锁扣丝毫不为她动摇。

池秋影被呛得直咳嗽，双手握拳狠狠地砸了几下门，里面的人似乎知道了有人在门口，于是更加疯狂地撞门。

池秋影听不太清楚里面的人在叫喊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地能听出来“救命”两个字。她从平时随意堆放在阳台上一堆工具中拿起来铁锤，向着门锁砸去，一下又一下。里面的人似乎知道了她在砸门锁，于是开始疯狂地往里面拉门，哐哐声听在池秋影耳朵里让她变得更加焦急。

“砰！”

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惨叫来，终于打开了，池秋影手里的铁锤差点落在自己脚上。

她往门里面看，被吓得呆在了原地。

屋内一个火人在阻止着其他人逃出房门，好几个人身上都染了火，被这火人压得爬不起来。池秋影看不出来他是谁，只看到他浑身是火嗷嗷叫着还试图往门口扑过来。

“刺啦——”有人拉过床铺挡在屋子中间，踉跄了一下从房间里冲了出来。那个火人撞在床铺上，似乎也爬不起来了，只是翻滚嚎叫着。

“小影妹妹，快走！”

冲出去房间的人拉着池秋影就跑。

池秋影回过神，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向着楼梯口跑去。

楼梯已经走不了了，两个人被逼退到阳台的角落。

电线也起了火，他们已经没地方可退了。

池秋影很害怕，她要死了吗？她是不是会被烧死？

“小影妹妹，我们跳下去！”

池秋影站在刚刚从房间里跑出来的人身边，是白落哥哥，白落哥哥说从这里跳下去。

跳下去？这是三楼，好高。

“跳下去，我们才能出去。”白落安抚着她。

被烟呛得一直咳嗽的池秋影声音有些嘶哑：“太高了，白落哥哥，我……”这时池秋影想到了屋后的菜地，“白落哥哥，你等等我。”

池秋影跑进她住的房间，火势已经蔓延过来了，好在这间屋子还没完全沦陷。

“白落哥哥！”

池秋影在屋里喊。

白落的腿受了伤，动一下就钻心地疼，他忍着疼痛往屋里走去。

正想跑出来叫他的池秋影见他进来了赶紧拉着他往窗户边走。

“白落哥哥，我们从这里跳下去。”

对啊，这一片菜地地势高，足足高过孤儿院一层楼，从这里跳最好。此时地里的菜已经收了，只余一片空地。

两个人不再耽搁，当即跳了下去。

逃出火海的两个人不敢休息，只往前跑，跑！离这片火海越远越好！

喧闹的人声在这夜里和火焰一起沸腾着，白落哥哥腿被烧伤了，池秋影想往人群走去，白落拉住了他。

“小影妹妹，我不想再回去了。”

池秋影看着白落。

“我不想再回去了，如果被他们找到，那就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就是死，我也希望我是死得自由的。你回去不要跟别人说见过我，就当我已经被烧死了。”

白落对他生活了十几年孤儿院没有半分好感，如果可以的话，他死也不要死在那里面，现在他终于逃出来了，怎么可能再回去。

池秋影不明白白落的想法，但她也不想回去，她也不喜欢孤儿院，这里的人让她憎恶。

那就当他们都被烧死了吧。

池秋影和白落两个人避开人群，从山林里绕了出去。

两个人不敢往有人的地方走，一路躲躲藏藏，只往一个方向走，一定能离开这里。

方向是池秋影选定的，她记得姐姐走的时候车子是往这边开的，她想去找姐姐。

路上白落哥哥给他讲了好多事情，还有一些她当时听不懂的话，白落哥哥说他终于自由了。

他们俩流浪了三个多月时间，从寒风渐起一直走到深冬。

白落的腿伤势恶化越来越严重，池秋影不知道他们走的方向对不对，也不知道孤儿院的情况怎么样了，但他们没有停下，只继续往前走。

这个冬天好像特别冷，两个孩子没有赖以生存的本事，身上裹的衣服都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白落浑身发冷，睁不开眼睛。

“小影妹妹，我要死了。”

白落对池秋影说。

池秋影心里明白，白落哥哥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难喊醒，她想救白落哥哥。

“白落哥哥，我们去找医生好不好？医生一定可以救你的。”

“白落哥哥，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死白落哥哥，求求你……”

白落费力睁开眼，怜爱地看着这个小妹妹，摇了摇头，他早就不想活着了。

“白落哥哥……”池秋影低声啜泣。

“小影妹妹，对不起……”白落对池秋影有歉意。自己本来就是不想活的人，还连累妹妹跟着自己一起吃苦，他如果死了，小影妹妹怎么办？

白落本来早就想好要和她分开走，但总舍不得开口。他想把小影妹妹留在身边，一方面是出于私心，一方面又担心她一个人会遇上坏人。但如果自己死了，小影妹妹遇到坏人怎么办？但是活着——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还是因为自私，白落在心里自嘲。

他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小影妹妹。

和小影妹妹一起逃出孤儿院这段日子，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时光，小小的少年逃出牢笼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

就让他自私吧。

白落死了，死在那个他最快乐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