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分裂 第2469章 不纯粹的

第2469章 不纯粹的

“去死吧！”

尽管确实发表了如此这般杀气腾腾的宣言，但侍魂并没有真的悍然出手袭击佐顿·夜行者，只是一味地缩在墨檀身后放着狠话。

倒不是因为她害怕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实际上也就能缚只鸡的精灵考古学家，而是当侍魂骤然挣脱牌位，强行‘现界’的瞬间，就受到了谷小乐强而有力的威胁，警告她如果胆敢随意伤害陌生人（以及不陌生的人），自己就算拼着重伤也要跟她爆了。

除此之外，墨檀同样在侍魂于自己背后现身的那一瞬抬起手臂，隐蔽地挡在了鬼巫女与佐顿·夜行者之间，摆出了一副明显的庇护姿态。

就这样，尽管可能并不是很在乎御主是否会跟自己爆了，但不知为何却对某位半龙人骑士有着相当好感的侍魂终究还是没有动手，而是用相对温和委婉的方式讲起了道理，真心实意地建议佐顿——去死吧。

“小乐姑娘？”

对死死盯着自己，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的侍魂尴尬地笑了笑，佐顿在无奈之下转向了一眼就知道与其关系匪浅的谷小乐，求助道：“请问我该如何让自己显得……讨喜一些？”

“ごめんなさい！ごめんなさい！”

谷小乐当即就是两个干脆利落的鞠躬二连，随即才表情讪讪地介绍道：“这孩子是我的式神，就是……呃，有点特殊的召唤生物，她性格有些糟糕，就连我这个所谓的主人都不惯着。”

“讨厌。”

结果就在下一秒，式神立刻用她那双压迫力惊人的眼眸瞪向谷小乐，银牙轻咬：“去死吧。”

“看，她总希望自己眼中的绝大多数人立刻去死。”

谷小乐耸了耸肩，对佐顿摊手道：“所以我实在没办法教您怎么讨她喜欢，因为我自己都一直在想办法让她停止咒我去死的办法，顺便一提，我刚刚并没有主动召唤这孩子，是她自己硬跑出来的。”

佐顿哑然失笑，颔首道：“我大概了解了，所以这位式神女士是因为担心默小哥，才出来与我对峙的？”

“虽然我多数时间都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谷小乐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微妙地看着用双手扒住墨檀的肩膀，虽然表情冷若冰霜，但却轻轻摇晃起了脑袋的侍魂，有气无力地说道：“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我能感觉到佐顿先生您携带着某种充满着神圣力量的炼金道具，而在我所修习的体系中，这种东西普遍都是存在巨大威胁的，我个人倒是无所谓，但这孩子显然出现了一些应激反应。”

佐顿闻言立刻恍然大悟，将自己腰带上那仿佛装饰品般的银链拆了下来，将其送进了考古家协会找金币商会订做的制式空间储物腕轮中，哭笑不得地解释道：“那东西属于圣教联合赠与我们考古家协会的高级支援物资，因为其价值极高，所以每个批次的支援中只有不到二十套，是协会专门给我这种自身实力并不强的大区负责人防身用的，我原本都不会带在外面来着，但主要是这次过来的太过仓促，身边还没有闲着的武装考古员，才在无奈之下带着这么招摇的东西自保，以备不时之需。”

几乎是在佐顿将那条银链收起的瞬间，侍魂身上那原本若有实质的怨念便骤然暴涨了三倍有余，不过紧接着，那股让牙牙、季晓鸽和哈莉下意识抱在一起的怨念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尽数被敛回到侍魂体内。

“果真如此，看来之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身上一轻的佐顿长舒了口气，随即便再次对墨檀发出了邀请：“所以，稍微走走？”

“好。”

而墨檀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跟上次一样立刻答应了下来。

……

五分钟后

考古家协会驻野人高地第七大型据点，人工湖旁

佐顿·夜行者在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湖畔前止住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的墨檀自然也毫不犹豫地停了下来，然后……从刚才开始就坚持跟着墨檀，谁拉也不好使的侍魂也不再继续向前漂了。

没错，尽管佐顿收起了那个产自圣教联合的高级道具，侍魂也明显露出了‘松一口气’的模样，可她显然不打算放弃守护某人的念头，而事实也证明了，尽管谷小乐进行了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有一点点吃醋但必须留下检查设备的季晓鸽也直截了当地表示‘人家也想去来着’，但到了最后，大家依然没能成功‘说服’侍魂。

最后，还是佐顿自己表明了‘聊聊家常而已，就算式神女士跟着一起也没关系’的立场，平息了刚刚位于据点中心区域的混乱。

“我记得，在拉尔戈他们还小的时候，这里还不是一个漂亮的人工湖，而是一个小小的喷泉。”

佐顿注视着面前这片虽然称不上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在这处基地中依然显得地标性建筑的美丽湖泊，语气轻快地向旁边的墨檀笑道：“我记得，当时的小佩希特别喜欢来这里附近看书，而作为她在这里罕见的同龄人朋友，拉尔戈总是跑来找她玩，而现在……真抱歉，小家伙们，我来晚了。”

佐顿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请节哀。”

墨檀则是简单地出声宽慰了一句，并未主动与旁边这位在与自己颇有缘分的分会长说些什么，因为他很清楚，对方现在正沉浸于过去那些令他难以忘怀的回忆中，而比起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眼下更适合自己的是站在旁边保持安静，尽可能不去打扰这场简短的悼念。

而佐顿也并没有‘走神’太长时间，仅仅两分钟不到的功夫，他的双眼便重新恢复了清明，转头对墨檀微微颔首道：“谢谢。”

“应该的。”

“所以拉尔戈确实有跟你们提到过我？”

“是的，在他看来，您显然是一位十分值得信任与依赖的长者。”

“拉尔戈有些过于抬举我了。”

佐顿转头看向墨檀，露出了一个带有些许无奈意味的苦笑：“或者说，他总喜欢选择性地对某些过于现实的问题视而不见，比如说……如果他没有潜力与实力成为破坏王佣兵团的团长，如果破坏王并没有那么强的实力与影响力，我这位佐顿叔叔可能就不会那么频繁地对他嘘寒问暖，对他的佣兵团关照有佳加、大行方便了。”

并未料到佐顿会如此‘坦诚’的墨檀愣了一下，随即便语气平和地说道：“在我看来，很少有人能完全绕开‘现实’这个大主题，但换个角度来说，正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您对拉尔戈大哥与破坏王佣兵团的关照都是货真价实的，不是么？”

佐顿眯起双眼，细细品味了一番墨檀刚才那句‘君子论迹不论心’后才哂然一笑：“我必须承认，你们这些异界人总能说出一些过于有哲理，也过于有道理的话，光是这份沉淀与底蕴，就让人在肃然起敬的同时……也会感到些许恐惧啊。”

“这个……”

墨檀稍作沉吟，随即便正色回答道：“尽管我承认您的担忧确有一定道理，但从一个异界人的角度来说，我认为我们所带来的‘文化入侵’并不会对这个世界带来太大的冲击，当然，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罢了。”

佐顿哈哈一笑，摇头道：“我也只是随口胡说了几句罢了，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对这些异界人一直都抱持着相当程度的好感，而从协会的角度看，你们也是非常优秀的合作伙伴。”

“烦人。”

飘在墨檀身后，宛若背后灵般的侍魂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大声嘟囔了一句：“去死吧。”

墨檀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向佐顿投以歉意的目光后很是无奈地转头看向侍魂，在后者那有些瘆人的凝视下轻轻摇了摇头。

“你，欢喜。”

侍魂抿了抿嘴，随即便忽然转身背对着两人，认真地说道：“我，努力。”

“谢谢。”

墨檀轻舒了口气，诚心诚意地向这位六亲不认，唯独对自己青睐有加的式神道了个谢。

佐顿则是耸了耸肩，感叹道：“我倒是觉得，这位式神姑娘非常敏锐，她似乎能察觉到我的‘歪心思’，但默小哥你刚刚也说过，正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尽管我的所作所为可能都基于‘现实’，但这却并不妨碍我成为一个对你们来说同样值得信赖与依靠的朋友。”

“当然，我对此毫不怀疑。”

墨檀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却话锋一转，正色道：“但我不能代表我的朋友，佐顿先生，无论是有着特殊力量体系的小乐姐、贾德卡与迪塞尔家族，还是夜歌与天柱山，亦或是我们那位能化身为巨龙的朋友，我都不能去代表他们，也正因为如此，尽管我是这支冒险者小队名义上的队长，也不能在这方面擅作主张。”

佐顿轻笑了一声，挑眉道：“说的直接点就是，因为要对自己的伙伴负责，所以你只能接受‘纯粹’的善意，对么？”

“很抱歉。”

墨檀并没有否认，只是认真地向面前这位气质儒雅知性的精灵男子道了个歉。

“不不不，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我的朋友。”

佐顿摇了摇头，语气轻快地说道：“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而我们永远都不能指望适合自己的那个有多么讨喜，当然，我得承认我很羡慕佩拉、哈莉这些后辈，因为在适合她们的位置上，生活和工作都会变得很纯粹，而我，恰恰相反……”

这位与墨檀并没有太深交集的分会长挠了挠头，缓步走到旁边的人工湖前，垂眸注视着倒影中那有些疲惫的自己，目光稍显黯淡。

“我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我没办法活成一个纯粹的人。”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后却闭上双眼，苦笑道：“但那其实只是借口，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一个纯粹的人，只能在各种斡旋中如鱼得水，在无数利益交换中崭露头角。”

墨檀并没有安慰佐顿，说点‘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这种有的没的，因为他很清楚，这种道理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教给对方，所以自己现在只需要跟侍魂一起安安静静地当听众就好了。

然而，在墨檀已经做好准备当一个好听众的时候，佐顿却并没有继续感叹下去，而是重新转向前者，正色道：“总而言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默小哥，不过……还请让我再做一次尝试。”

“好。”

墨檀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笑道：“您说。”

“我可以保证，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诸位进行不太体面的纠缠，也不会强求卖人情给你、给汪汪小队或者与你们相关的任何人。”

佐顿注视着墨檀的双眼，正色道：“但是，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你真的需要考古家协会的帮助，还请不要客气、不要顾虑，尽管找我或者任何你能找到的协会成员开口，可以么？”

出乎佐顿意料的，墨檀这次很是痛快地点了点头：“当然没问题，我向您保证，在情况必要时，我绝不会吝啬于向考古家协会求助的。”

“呼。”

佐顿长出了一口气，莞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我这边可以问您个问题吗？”

“你想问，为什么我会如此执着于与你们交好？”

“……没错。”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我们考古家协会并没有奇迹之城、云游者旅舍、盗贼公会、冒险者公会那样强大的力量，我们需要朋友，越多越好的朋友，而且……”

“而且？”

“与你们不想跟我打交道，喜欢与拉尔戈、佩希他们相处的原因一样，我想要与你们交好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直面迪塞尔家族、天柱山或者那些无利不起早的异界人团体，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