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骨 第88章 放粮

魏珩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震撼、狂乱，却又一遍一遍的确认她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试探，不敢轻易的相信。

他眼梢潋着薄红，呼吸也开始紊乱。

他看见盛昭宁又一次仰头，声音微软的问他，“好吗？”

魏珩哪里还舍得拒绝。

他放任心脏在这一瞬间狂跳，抛却所有理智，毫不压抑内心早已破土而出如今疯狂蔓延生长的爱意。

那份原本需要分辨的喜欢，如今终于毫无顾忌的给出了答案。

宫门下，清风送着温润的声音传入盛昭宁的耳中。

“好。”他说。

队伍再次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门。

只是这次，队伍前方多了一个削瘦挺直，玉骨如松的身影。

无人注意到暗处，一双眼睛盯着缓缓驶出城门的队伍，晦暗阴鸷，冰冷危险。

......

去往灾地要途经十四州地，其中一半是山路。

整个队伍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总算在一个多月后抵达冀州。

临近各州灾情并不严重的地方，粮饷物资已经先一步运送了过来，冀州临时搭建了放粮场地，但各项建设尚不完备。

一入灾地，荒凉之景瞬时映入眼帘。

风携黄沙卷起浮动的衣袍，细碎的沙粒打在身上，带起一阵微弱的刺痛。入目，房屋荒败，老人孩子面黄肌瘦，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死气沉沉，目光里没有半点生机。

粥棚早已无粥可施，只剩下最后一点粥水，被几个男人争抢着。

魏珩眉头紧皱，眼中充满震惊与不忍。

一路走来，他已对北地的荒芜与暴乱有了认知。即使几次遇袭，也远不如面对这些老弱妇孺让他感到震撼。

“快，放粮！”魏珩立即吩咐道。

粮食一袋袋的从车上卸了下来，四周的百姓听说有粮食，争先恐后的挣扎爬起，一股脑挤了过去。

周围侍卫面对涌来的难民，下意识的拔刀。盛昭宁见状，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魏珩面前。

“先将粮食押进去，维护秩序，勿动刀剑！”

魏珩这边话音刚落，州衙的人这才姗姗来迟。

冀州知州满脸憔悴，也见得是饿的狠了，两颊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走路过来时都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殿下，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知州两眼含泪，见了他，顿时用瞧见了救星的眼神给魏珩行了个隆重的叩拜大礼。

四周民众闻言，再次望向他的眼神只如天神下凡一般。

“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来救我们了！”

魏珩在民间素有贤名，威望甚高，如今见他亲自来了，便知朝廷对他们这些难民的重视，哪还有拥挤争抢的份，纷纷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朝他磕头。

魏珩连忙出声安抚道：“朝廷赈灾粮饷已到，州衙即刻便可开仓放粮。大家先行排队，莫要拥挤，让老人妇孺先领！”

粮食已卸了车，往州衙仓库送了进去。

粥棚重新起了锅灶，阵阵米香伴随着升腾的水雾袅袅飘散。

在侍卫的引导下，队伍很快排起了长长的几列，井然有序。

盛昭宁将分好的米袋一份份的分发下去，瞧着眼前一个个饱受疾苦的难民，想起路上饿死在路边的累累尸骨，百感交集。

魏珩则站在粥棚里，袖子缚起，站在灶火旁边，一边添柴烧火，一边将熬好的粥盛出，丝毫不见半点储君华贵。

两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默契的将各自的事情处理好。

很快，从白天到黑夜，四面八方闻讯而来的难民终于散了大半，原本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此刻终于能瞧见队尾。

魏珩放下铁勺，盛昭宁也收回粮袋。

二人心照不宣的抬起头，两道目光撞在一起，双双愣了一下。

随后，相视一笑。

魏珩抬步走到她面前，盛昭宁也抬眼看他。

一种无声的情愫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蔓延。

“累了吧？”魏珩轻声问道。

从京城出发开始，一群人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经历过崎岖山路，昼夜奔波，越过山间林地，几遇流寇匪乱，如今终于到了冀州，又马不停蹄的放粮赈灾。

她定是没吃过这些苦的。

眼下怕是已经累得很了。

盛昭宁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看着他脸上被灶火熏黑的两道黑印，从脸颊到鼻尖，落在那张霁月清风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滑稽可笑。

魏珩怕是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吧。

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此刻挽着袖子，头发凌乱，脸上印着一道道醒目的黑印，鞋上沾满泥土，任谁也瞧不出他曾在皇城里指点江山的矜贵模样。

盛昭宁看着这样的他，少见的眉眼俱笑的乐出了声。

魏珩愣了一下。

他从没有见过盛昭宁笑得这么开心过。

那种不掺杂着任何的虚假，发自内心，毫无遮掩的笑着。

他像是唯恐打扰一般，不敢出声，只目光柔和的看着她，眉眼之中不自觉的也含了笑意。

盛昭宁弯着眉眼抬头，清晰的瞧见他眼神里的纵容。似乎不管她做任何事情，他都能无限度的包容下去。

心脏蓦地陷下去一块，什么东西在里面破土而出，生了一颗小小的芽。

“殿下，你的脸......”她的目光落在那两道黑印上，眼角眉梢是还未收回的笑意。

魏珩耳尖悄悄红了一块，反应过来后抬手去擦，却反而擦的更花了。

盛昭宁看着他笨拙的模样，下意识的抬手去蹭，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肌肤的那一刻猛然回过神来。

一只手僵硬的抬在半空中。

“......”

盛昭宁指尖倏地变得滚烫起来。

魏珩原本期冀的视线里，眼看着那只手逃避着收回。

他垂下眼帘，眸底刚染上一抹失落，却在下一刻，脸上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触感。

盛昭宁卷了衣袖，用袖口轻轻的为他擦去脸上的灰尘。

魏珩抬眼，瞳孔微微颤动。

盛昭宁眸光柔软，一寸寸细心轻柔的，替他将那些黑印抹去，露出那张原本润色如玉的面容。

“殿下，微臣唐突了。”

盛昭宁耳尖微红，收回手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