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18章 绵州

第18章 绵州

涪江中，无数浮尸载沉载浮，向下游漂去，成千上万服色各异的人站在江边欢呼胜利。李自成立马江边，望着滚滚南去的江水，对身边诸将道：“蜀道古称天险，却被我们如此轻易地攻取，实在是明朝君臣无德无能之故。他们互相推诿，毫无担当，我们却兄弟一心。汉举，此次入川，你是首功啊。”

袁宗第说：“我这区区六百兵，算得什么功劳。”焦得名说：“可就是这区区六百兵，取下绵州，灭了侯良柱，袁兄莫要谦虚，这首功非你莫属。”

铁锁关之战后，李自成率领的八营联军接连冲破七盘关、朝天关，攻下了广元和昭化，歼灭明军张起明、张虎所部。见联军在征调船只，四川巡抚王维章在嘉陵江下游的保宁府城集结兵力，准备抵挡联军的攻势。然而，联军却选择向西南进军，直取剑门关。

王维章和侯良柱根本没想到剑门关会出问题，这里有总兵吴鸣凤据守，穷地之险，极路之峻，他们都认为绝对万无一失。然而，联军却在本地农民的带领下偷越小路，突然出现在了剑门明军的背后。

要怪也只能怪吴鸣凤没文化，宋时王全斌灭后蜀，就是走小路偷越剑门。吴鸣凤部刚刚从川西调来，又不重视侦察，全军覆没也只能说是自取其咎。随后，闯军攻破剑州城，杀知州徐尚卿。

剑门既失，成都平原的大门便敞开了，闯军兵分两路，攻取梓潼、江油。王维章急忙派参将朱庭一前来增援，在梓潼正撞上闯军主力，被一口吃掉。西路各营则攻下了江油、彰明，沿涪江南下，准备在绵州与李自成会合。

守卫绵州的是四川总兵侯良柱，此人在之前平定奢安之乱的战争中立有大功，是现在四川明军中最能打的战将了，也是全川官阶最高的将领。

理论上来说，侯良柱统领着近万军队，但是由于这些军队分散在四川各地，他带到绵州的只有两千多人。但是，绵州城建在龙安水和涪江的交汇处，对岸还有芙蓉溪汇入涪江，侯良柱这两千人凭城固守，联军也急切难以攻取。

然而，还没等联军进攻，绵州城的城门就自己打开了。

荆州之战后，袁宗第和刘体纯假意攻击常德，实则是迅速返回了夔东山区。

很快，刘体纯接连攻破了巫山、大宁、大昌、建始四座县城，兵临夔州城下，以秦良玉为首的川东明军一下子都被吸引过去了，而袁宗第则率领六百精干兄弟，从大宁县的竹菌坪山寨悄悄向西进发。

四川官府对基层控制力的薄弱，就算在大明也让人震惊，到处都是士绅庄园和绿林山寨犬牙差互的状态。袁宗第他们只有六百人，比一般的流民队伍还少，在农村地区行军，根本引不起官府的注意。沿途明军不是被刘体纯吸引到了夔州，就是被王维章调去保宁，完全无人理会袁宗第。经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们来到了绵州。

按照袁宗第原本的想法，应该与大巴山中的弟兄会合，在川东北一带趁着明军空虚的机会发展势力，既能筹粮扩军，也能吸引明军的注意力，掩护主力的侧翼。他选择的活动范围，几乎和另一时空的川陕根据地完全重合。

但是与刘体纯等将领以及众谋士商议之后，袁宗第还是放弃了这个办法。川东北不是一个合适的立足之地，会迅速面临川陕两省明军的联合围剿，当地的人力物力财力十分薄弱，支撑不起长期的战争消耗。与其如此，不如直捣川西，在那里发动农民和奴仆，作为主力的策应，一举拿下四川的核心地带。

因为大黄贸易的关系，闯军的关系很早就深入四川，从去年冬天在千陇山休整时，闯军就已经在四川做准备了。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够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求活。早早开门迎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在闯军直接抵达的地方，老百姓公然喊出了这些口号，而在闯军还没到的地方，则是以“除五蠹”为号召。

第一蠹是衙蠹，也就是衙门的班头胥吏，这些人一直是老百姓痛恨的对象。

第二蠹是府蠹，是投效蜀王府的恶奴。蜀王府自洪武年间至今兼并了大量的土地，都江堰灌溉的良田竟有七成被王府霸占。蜀王堪称四川第一大害，老百姓平时见不到王爷，王府恶奴就成了最拉仇恨的群体。

第三蠹是豪蠹，也就是豪横的地痞流氓，类似于《水浒传》里的牛二那种人。

第四蠹是宦蠹，即士绅家的奴仆、干儿子一类的人物。

第五蠹是学蠹，就是俗称的“学霸”，即欺压乡里的秀才生员。

对于以秦晋豫三省流民为主要成员的闯军来说，这种程度的斗争就是小打小闹，连士绅都不敢反，这还叫起义吗？但是对于造反经验不丰富的四川人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激进的口号。

四川老百姓日子过得很苦，不过还没出现北方那样的大规模流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里的矛盾不足以发动老百姓造反。袁宗第来组织暴动之前，除五蠹运动已经出现了很多流血事件，民间也发生了自发的抢米运动。

袁宗第加入进来之后，事情愈发不可收拾，官府发现“乱民”的力量变强了，有的乡绅的庄园有土围子保护，但还是被攻破了。他们原本考虑调兵围剿，但是闯军已经逼近，明军哪里还有这个闲心。

侯良柱部进驻绵州以来，索求军需，持续滋扰地方，已经积累了大量的不满。而绵州附近恰恰是今年四川饥荒最严重的地方之一，闯军前锋一到，潜入城中的袁宗第的部下立刻袭击守门的明军，城内和四乡的百姓在闯军的煽动之下纷纷涌向仓库抢米。

原本是没人敢在一个总兵的眼皮底下干这种事的，然而人饿极了，哪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联军在川北连连胜利，也让官军的威信大打折扣。大队的饥民一下子就打乱了官军的部署，联军跟在饥民后面冲进了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