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19章 成都

第19章 成都

侯良柱的年纪已经老了，但是血性未失，与他的儿子侯天锡一起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李自成命人将此战中阵亡的明军具棺殓葬，不管怎么出于什么目的，站在什么立场，能尽忠职守到不顾性命的人总是有值得尊敬之处的。

此时联军的纪律距离“王者之师”实在是差得远，不要说其他七营和协同作战的饥民，就是闯军本队也问题不断，扰民严重。从米脂起义开始，李自成和王瑾就一直想控制军纪，也只能控制在不出大事的程度。

尤其是在绵州城内，只有闯军的老兄弟和其他各营中一些素质较高的队伍能严格执行打富不打穷，其他人可不管这些，街上的商铺无论大小都被打砸了。因为是联合作战，纪律监督也很难执行。

但是，联军的到来还是符合了一大批人的利益。饥民分到了米，今年的粮赋和徭役也肯定是没有了。

侯良柱一死，成都平原上再无明军主力，联军纵横驰骋，势成燎原。

奢安之乱结束之后，四川明军除了援辽之外就再也没经历过大的阵仗了，而援辽川军邓玘部在兵变之后已经被左良玉吞并了。留在四川的部队中，其中最能打的部分又跟着侯良柱、吴鸣凤、朱庭一等人一起去了，剩下的就只剩下望风披靡。八营联军把成都平原上的州县当成了自家仓库，冲进去就拿钱拿粮，杀戮官绅，如入无人之境。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联军竟接连攻破了广元、昭化、剑州、梓潼、江油、彰明、绵州、双流、郫县、温江、新繁、新都、彭县、崇宁、灌县、金堂、仁寿、井研、资县、内江、安县、简州、资阳、崇庆、新津、汉州、什邡、绵竹、德阳、罗江、茂州、汶川、威州、保州、苍溪、南部、西充、蓬州、石泉、潼川、射洪、中江、盐亭、遂宁、蓬溪、安岳、乐至，总计四十七个州县，嘉陵江以西的明朝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残余的明军全部龟缩于成都、保宁、顺庆、龙安四座府城，勉强坚持。

如此严重的事态，自明末农民战争爆发以来前所未有。王瑾在湖广连破三十三城，崇祯本以为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又出现了一个连破四十七城的新纪录。和李自成合作的各路反王甚至公然占据城池，颇有要割据四川的架势。巡抚王维章、总兵侯良柱两人当即被革职拿问，巡按陈廷谟被降职三级戴罪立功，暂时代理巡抚职务。因为山川阻隔，崇祯都不知道侯良柱已经死了。

至于接替王维章的人选，崇祯选择了傅宗龙。傅宗龙是云南人，曾经在四川做知县，天启年间，他主动请缨前去参与平定奢安之乱，既会打仗又会屯田，颇有功勋。丁忧之后，傅宗龙在孙承宗的举荐下先是出任顺天巡抚，接着又担任蓟辽总督。

傅宗龙这个人脾气不大好，大凌河之战后，孙承宗罢职，傅宗龙牢骚满腹，被监军太监打了小报告，结果也被罢职回家了，从此闲住六年。直到现在四川局面崩坏，崇祯才终于又想起他来，命他在云南招兵组建抚标，北上四川，与叙州的罗尚文部会合，速速救援成都。

崇祯把王维章和侯良柱临阵逮捕的命令虽然太过混蛋，但是起用傅宗龙还是没问题的。傅宗龙在西南很有名望，原本就有一些亲信的武将，比如黄朝宣、张先壁、孔思诚等人，有了朝廷的命令，他很快就能组织起一支军队来。

然而，消息从四川传到北京，圣旨又从北京下到云南，中间的过程何其漫长。成都城里的蜀王，怕是等不到傅宗龙的到来了。

攻取省城，对于主要活动于陕西、河南的反王们来说，似乎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但毕竟不是每个省城都像西安那样有洪承畴保护，也不是每个省城都像开封那样有一个肯出钱的周王。

蜀王朱至澍是个穷奢极欲之辈，早在洪武年间，蜀王府就已经有了三百多个王庄，二百多年来，蜀王家族大量兼并土地，富甲西南，云南沐家和他们相比都颇有不如。

然而当王维章从成都出发准备迎战联军，向蜀王请饷时，朱至澍却说：“孤本无蓄，止有承远殿一座，如可变，请先生卖以充饷。”

得知侯良柱败死的消息，朱至澍便估计成都要守不住了，成都城内的官员疏于防范，没有像另一时空的四川巡按刘之勃那样及时将蜀王堵在府内，于是便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蜀王的车队刚一出城，就被愤怒的百姓堵住了。

成都守军为了守城，拆除城外关厢的房屋清扫射界。这是守城战的惯例，倒也没什么，然而他们对关厢的老百姓既无补偿也无安置，直接靠武力强行拆房。如今露宿街头的百姓们见我们为了守城牺牲，王爷倒要跑了，都怒不可遏。几个闯军的探子带头向王爷的座车投掷石块，打中了辕马，车辆奔逸，造成了巨大的混乱，老百姓发泄情绪的行为顿时变成了哄抢。

大量的地痞流氓甚至王府奴仆也参与其中，抢夺财物，强奸妃嫔侍女，还有不少人在成都城内街道上抢劫破坏。朱至澍在侍卫的保护下想突围而出，那些被拆了房的老百姓乱棍交下，侍卫们抵挡不住，一个个都护住头脸，缩进角落。朱至澍被人拖出，打成肉泥。

闯军就在这个时候赶到，明军零星的反抗迅速就被镇压了，真正困难的是维持成都城内的秩序，闯军花了两天时间，才基本让城内恢复平静，无家可归的人都被集中到了庙宇和几家被杀官绅的宅院中。李自成下令发放钱米布匹，凡是被官军拆了房的，以及在破城的混乱中受害的人，都要抚恤。蜀王府里的银子已然发黑，铜钱生了绿锈，粮食用手一捻都能变成碎渣，不把这些东西发出去收买人心，难道是白痴吗？

可笑的是，这世上还就真有这样的白痴，刚刚就打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