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44章 傲慢与愤怒

第44章 傲慢与愤怒

“绝对错不了，是秦军的援兵，打头阵的是大天王高见和飞天龙折增修。”十二月二十五日这天上午，大名城以西烟尘大起，守军期盼已久的孙传庭的援军终于到来了。

“不对，其中有诈。”卢象升觉得不太对劲，“清兵对援兵的截击并不甚猛恶，或许是伪装援兵，诱我们出城。”卢象升熟悉清军的实力，感觉他们今天的表现太弱了。

虽然本时空没有发生大凌河之战皇太极伪作明军的经典战例，但王瑾在陇州却用这种办法对付过贺人龙，所以不管是明军还是农民军，对这个计策都有充分的认识。可很快，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是我啊！快开门！高镇台在吗？牛参戎呢？”一队援兵冲到了大名城下，为首的正是飞天龙折增修。既然是高迎恩等人的熟人，卢象升也不能将他拒之门外，下令开城放折增修入内。

“孙大人的援兵正在西边和鞑子激战，让我和高见将军突入城内和卢督师联络，我冒死突入，但高见将军被鞑子困住了。”折增修激动地说。卢象升还是很怀疑，折增修浑身浴血，他的部队显然经过了一场激战，但是，之前高迎恩他们能冲进来，是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清军又不傻，怎么可能第二次还不防备。高营战斗力是各家反王中的魁首，折增修却是二三流的小人物，他这几百人真的能冲破清军的包围圈？

但现在卢象升并不能有效地控制军队，高迎恩坚持要出兵救援高见。算时间，孙传庭也确实该来了。最终，卢象升只能同意高迎恩出战。折增修的人马留在城内休整，卢象升让袁时中紧紧盯住他们。

清军对高迎恩的拦截可就是实打实的了，简直可以用枪林弹雨来形容，然而高营“凶悍为群贼之冠”的名声也不是吹出来的，铁骑突出之处血肉横飞，明军和清军士兵都不断倒下。

“大天王呢？你们掌盘……你们将军在哪？”经过一番血腥的搏杀，高迎恩总算杀进了战场中央，见到了几个高见部下的熟人。清军的主力都在围攻高迎恩的人马，对高见部围而不攻。高迎恩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太对，不远处一名年轻的清军小将用长矛挑出一颗人头来，用生涩的汉语喊道：“高见首级在此！”

折增修和高见是孙传庭派出保障侧翼安全的队伍，然而他们遭到了清军岳讬部的突袭。只一个照面，高见部便被击溃了，高见死于乱军之中，折增修部稍微抵抗了一下，张成善、张成福兄弟战死，折增修见机得快，立刻倒戈。岳讬当即定计，让折增修入城报讯，以投降的高见残部引大名守军出援。

因为清军包围严密，大名城内的探骑冲不出去，所以卢象升等人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明军高起潜部此时还停留在东昌府城，没有出战的意思，多尔衮率领清军主力西移，迎战孙传庭，岳讬则留在大名城外，设法削弱守军力量，防止其他明军来援。

高迎恩知道中计，大吼道：“杀光这帮狗汉奸！”高营将士齐声呐喊，先向高见的兵马杀去。和清军相比，这些投降了清军的昔日兄弟更可恨十倍。清军也发起了攻击，高迎恩率领麾下精骑，直奔挑着高见首级的那个小将冲去。

这一小将乃是岳讬长子罗洛浑，年方十六岁，这一战是他的初阵。

两年前，吴善、季思哈回到沈阳之后，受到了严厉处分，罚银降职。据他二人说，流贼的战斗力和明军相近，但是比明军更勇猛，高迎祥的家丁和祖大寿的家丁差不多，扬古利也认为，闯军有关宁军的正常水平。

皇太极、岳讬等人很认真地听了他们的汇报，吴善和季思哈也还罢了，扬古利是跟着努尔哈赤创业的八旗元老，他是不可能胡说八道的。是以皇太极特意嘱咐岳讬和多尔衮，此次入塞的主要目的是削弱明军，劫夺人口、牲畜、财货，不要和流贼无谓冲突，还要尽量设法拉拢收买或者分化瓦解他们。对于已经投降明军的流贼，要观察他们是否被歧视，设法离间。若不是皇太极的这番话，以折增修的本领，恐怕来不及投降就被干掉了。

罗洛浑对此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定是吴善和季思哈过于废物，扬古利又已经老迈了。折增修、高见如此不堪一击，高迎恩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长子初阵，岳讬当然极为上心，将自己麾下不少镶红旗的精锐护军拨给了儿子。因为莽古济一案，岳讬在清廷诸王中已经被边缘化了，虽然皇太极坚持表示他信任岳讬，在此次出征时照旧对岳讬委以重任，但岳讬还是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少出风头的好，最好早些把儿子培养起来，自己退居二线。

努尔哈赤时期后金的内部权力斗争比较克制，很少对子孙的株连不算严重，褚英被杀没有影响他儿子杜度的地位，舒尔哈齐获罪时，努尔哈赤杀其长子、三子，但他的次子阿敏照样是四大贝勒之一。

不过岳讬和皇太极的关系还不错，在皇太极的各项改革中出力甚多，别说是岳讬的儿子，就是岳讬本人，皇太极也不会容不下。

岳讬的生母去世后，他父亲代善续弦，苛待岳讬和他弟弟硕讬，甚至想杀死硕讬。努尔哈赤查明真相之后怒斥代善：“你也是前妻所生的儿子，我何尝这样虐待你？”下令岳讬和硕讬与代善分家，由皇太极的母亲孟古哲哲抚养岳讬和硕讬。故而岳讬与皇太极名为叔侄，实为兄弟。他和硕讬一同掌管镶红旗，理论上来讲是代善一派，实则与他们的父亲势同水火，是皇太极的心腹。

当时代善是努尔哈赤内定的继承人，因为这件事，代善亲手杀死继妻，向努尔哈赤请罪。但努尔哈赤还是认为代善心胸狭隘，不能统御家族，使得代善失去了继承人地位。努尔哈赤死后，又是岳讬力劝代善拥戴皇太极继位。

罗洛浑这一次挑错了对手，高营兄弟们造反十年，纵横秦、晋、直、豫、蜀五省，能活到今天的都是百战余生的精英。招安之后，孙传庭又给他们补充了一批马匹、武器、甲胄，吃了一年的饱饭。就算是清军的白甲护军，在他们面前也就是半斤八两。

明军和清军此时的士气都十分高昂，清军的士气是由于连战连捷带来的傲慢，明军的士气则是由于对清军的仇视和被陕北同乡背叛的愤怒。当罗洛浑见明军的队伍没有像布帛一般被清军的锋刃割开，而是像铁锤一般狠狠砸来，他的自信顿时动摇了。但罗洛浑并没有丝毫气馁，而且因为敌人胆敢反抗生出了一股愤怒。

火铳轰鸣，白刃交搏，无论是个人武艺、作战经验还是战斗意志，高营和清军都代表了此时的世界一流水准。对于高见部的降军和协助清军的外藩蒙古兵来说，这根本就是神仙打架，完全插不了手。混战之中，一发三眼铳弹正打在罗洛浑脸上，虽然离得远了，没有击穿头骨，还是打得他几乎失去意识，从马上栽了下来。

满身重甲的罗洛浑根本没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护卫们拼死上前保护他，高迎恩则一心要取这个敌将的首级，趁着清军失去指挥全力猛攻，打乱了清军的阵型。

激战中，不断有马蹄落在罗洛浑和不顾一切保护他的卫兵身上，清军搭上了十三条人命，才把昏迷不醒的罗洛浑抢救下来。明军趁机将清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缺口，向大名方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