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54章 包税人

第54章 包税人

塔尔摩如何舌灿莲花，把背叛讲出道理来，暂且搁下。当塔尔摩在印度洋东部的荒岛上经营的时候，印度洋西部的一座岛屿上，也有人在做同样的事。

“你们的计划很好，但是办不了，这块大陆不是我们轻易能碰的。派你们去探索，只是宣示一下我们有插手那里的能力而已。”努勒放下手中的薄荷茶，“你们做得很好，画了地图，我们就实现全部的目的了。”

此时去澳大利亚，从毛里求斯出发是最方便的，一路顺风。不过，这里的人恰恰最没有移民澳大利亚的需求。

“知道澳大利亚存在的不止我一个，如果无序地争夺这块土地，我们必然一败涂地，难道我们要和中国人、印度人比谁的人口多吗？我们阿拉伯人最擅长的是做商人，不要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

努勒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这个北风期，第一批华工已经出发了，我们的贷款也已经到位。用非洲大陆的玉米和木薯保证基本生存，用毛里求斯的蔗糖还贷款，只要一切顺利，三十年后，阿曼当可与诸强国一较长短。”

他的一个部下说：“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就近使用印度劳工，而且我们也有金银矿，姆韦尼·马塔帕王国也出口黄金，我们迟早会有钱的，为什么要接受中国人这样苛刻的贷款条件。”

努勒说：“‘迟早’是什么时候呢？如果不用中国的矿工和贷款，或许是三十年、五十年后，而现在的世界每天都在变，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难说，又怎么能保证阿曼的政策一直稳定。印度没有一个统一的政府，从印度所谓‘招募’劳工，都是靠人贩子把人骗上船，甚至当地王公出售战俘，我们得从头开始训练这些劳工。而招募华工是和中国的政府合作，我们需要多少蔗糖工人，多少熟练的农夫，多少渔民，多少矿工，多少木匠、铁匠、医生，都可以直接提出来，省去了我们多少麻烦，这会让我们的建设进度大大加快。既然把这么多同胞送到异国他乡，李大元帅要派人监督也是理所当然的，换成我也一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努勒在离开广东之前，和闯军达成了协议，闯军支持阿曼东非大开发的计划，并提供一笔贷款。努勒用这笔贷款招募了大量华工，作为交换条件，闯军要派人监督华工的生活状态，确保他们不是去做奴隶。

部下说：“可是监督工程的中国官员势必会形成第二个政府，到时候那些华人聚居的地方，和中国的领土又有什么区别呢？”

努勒说：“中国的情况，与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都不一样，所以也不能用过去的旧经验来看待。这个国家最大的矛盾，是如何用有限的土地养活不断增长的国民，除非将来在农业上取得什么重大突破，这个问题是无解的。中国皇帝也不可能有效管控他治下所有的人口，即便是新的义军做出了一些改变，他们能真正有效掌控的人口，也不见得能超过日本的总人口，这是地理环境决定的，非人力所能改变，至少百年不会有太大变化。”

“所以，一个合格的中国皇帝必须分清，哪里才是他皇权的根基，要把国家有限的管理能力用在哪里。毛里求斯的甘蔗园，莫桑比克的小村庄，是中国皇帝皇权的命脉吗？海外领地只有能带来现金的时候才对维系皇权有帮助，但如果中国皇帝要生产蔗糖，中国也有很多热带地区，东南亚又离得那么近，他为什么非要毛里求斯呢？而且这里的环境也不适合大规模殖民，拓展皇帝的疆土。所以，我们完全不用担心被中国夺去这些土地，就如同你不用担心莫卧儿皇帝手持利刃闯进你家，把你吃饭的锅子抢走。”

努勒叹了口气：“我们是小国，是穷国，所以我们要先富起来，让我们的战士吃饱，让我们的孩子读书，至于别的问题，不是我们有资格想的。”

“我今年三十六岁，不见得能活到阿曼强大起来的那一天，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在这里写书，多留一些知识给后人。”

虽然努勒不止一次这样说过，但是他的部下们还是没放弃再劝他出山的努力：“苏丹陛下已经拿下了非洲之角，阿比西尼亚的问题错综复杂，还需要您的帮助啊。”

努勒笑道：“有什么复杂的，只要不强制改信，不直接统治，劝一群贵族出卖国家很困难吗？现在阿比西尼亚没有统一的君权，没有葡萄牙人的支持，他们如何反抗，又为什么要反抗？我们只需要他们的矿产、咖啡和牲畜产品，那些贵族还能从中获利。陛下已经听从了我的建议，不会让一个阿拉伯人进入阿比西尼亚的领土，华人矿工和波斯、印度的商人会在当地王公的帮助下替我们获取资源。好了好了，我都三个小时没睡觉了，让我好好休息休息吧。”

送走了这些旧下属，努勒又躺回了摇椅上。他和王瑾、塔尔摩都不同，王瑾是李自成的创业伙伴，塔尔摩是斯里兰卡的盟友，而他只是亚里巴一世苏丹的谋士，现在他已经辞去了阿曼宰相的职务，只是西印度洋诸小岛的埃米尔。

东非大开发是他为苏丹所献的最后计策。华人矿工和非洲农民，都不会直接受到阿拉伯贵族的压迫，他们直接面对的是波斯和印度来的包税人，因为出卖了东非的包税权，阿曼也打通了向波斯萨非王朝和莫卧儿帝国走私的渠道。

这种小伎俩很不光彩，但努勒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以阿曼现在的行政管理能力，不包税只能一塌糊涂。派阿拉伯贵族来包税，过些年就东非大起义了。因此只好用这种办法，等到财政收入足以支撑常备军和官僚体系，再废分封行郡县，废除包税制，百姓皆呼苏丹英明。

华工几乎全部是单身男性，肯定会和本地人通婚，阿拉伯人中的底层士兵、工匠、商贩也是一样。波斯富商和印度的高种姓人群压榨得越狠，越会让阿拉伯人、华人、黑人团结起来。亚里巴一世为了保证本土贵族不会分走非洲的利益，用的官员也全是自己的“私人”，要么是来自波斯、印度的回教徒佣兵，要么是被解放的黑奴，宗教人员则全用黑人。

努勒费尽心机“帮助”苏丹形成了这样的格局，就是为了等到真正的决战到来时，底层的穷人不会被挑唆得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口号互相残杀。外来移民中的工匠、矿工、小商贩没有同族身居高位，本地人就很难被鼓动起来攻击他们，至于那些包税人和封建官僚，谁管他们死不死。

这是个都没法往史书里写的招数，却也是努勒能用的唯一的招数。

努勒把视线投到了墙上的地图上，他的视力一向很好。阿曼的事，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之后成与不成，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不过，他还有别的事可以做。努勒的视线逐渐移动，越过了好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