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赵容造访
胡工在地质所租用的地方只有他一人有钥匙和临时出入证件,他每次都提醒大家要准时到达五通厂,然后一起到那里工作。
下班,赵容打饭和陈悦吃完后,因为总调试的时间紧,胡工约好大家一起干活的时间,陈悦不敢迟到,就匆匆地赶了过去。赵容对此也很理解,然而,两人自然是百般不舍,万分无奈。
总调试期间,陈悦和钟其基本上都是提前半个小时至十五分钟就到达五通厂。这个周六傍晚,陈悦到达五通厂时,只有钟其一个人在,他也是在学校的饭堂吃完饭就赶了过来的。
“阿其,何仔不在?”陈悦问。
“他去吃饭了。”钟其说。
不一会何翰回来,胡工是准时到的。
大家一起到了地质所。在地质所干活与在五通厂时完全一样,钟其把大家的茶杯和茶壶都带了过来。大家干活时,还是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或者开开玩笑。
陈悦要运行的是总的程序,程序的各个模块都可以了,但连起来还有问题,还要查找和修改主程序的错误。
这个晚上,陈悦很少出声。调试程序时,他有时会分神,想一想再过几个小时的星期天上午如何跟母亲讲他和赵容登记的事?他觉得要跟母亲讲自己想结婚的事很难为情,该如何开口?自己还不到23岁,工作才2年,母亲会同意吗?自己先姐姐结婚是否太自私了?这两点都显得自己太着急了。赵容的年龄比自己大、甚至比张茵还大,他的担心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觉得母亲不会太在乎这点、会更注重人品的。如果登记不成的话,赵容出去一年的时间这么长,万一她变了心,自己岂不是又失去心爱?想到张茵离自己而去,又加重了他的担忧……
凌晨一点已过,胡工一声令下:“收工,宵夜。”他站了起来,握起拳头抵在后腰上揉了几下。
陈悦和钟其是在饭堂吃晚饭的,缺少油水,晚上又喝了很多茶,一听胡工说宵夜,他们都觉得枵肠辘辘、饥不可堪了,何翰在西环中学旁吃的快餐,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家在西环大排档坐下喝了一会茶后,胡工从来大排挡的路上见陈悦没有吭声,坐下来后又盯着自己的那杯茶出神,看出了一点端倪。
胡工关切地问道:“小陈,你今天好像有心事,没事吧?”
“没事,谢谢胡工!”正在神游的陈悦赶紧抬头看着胡工。
陈悦不自然的假笑勉强到不用说胡工,连何翰、钟其都看出问题了,在他们的轮番追问下,陈悦只好把自己和赵容的事情简单地跟大家讲了。他停顿了一下,想喝口茶。
胡工文绉绉地笑道:“小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表达的意思是既已见到了意中人,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陈悦烦忧地说:“我才22岁多,工作也才2年,我姐姐还没结婚,我怕我妈妈觉得我心急,不同意我们登记。我妈妈曾对我说过,时代进步了,不要像她们那样太早结婚,过早地受家庭束缚,男的最好过了25岁才结婚,这也是潮流。我妈妈不同意的话,我们错过一次分房机会我倒不觉得怎么样,反正也不一定能分得到,而且以后还有机会。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如何向我的这位老师交待?难不成让她带着遗憾出去一年?”担心赵容变心的事,他不好意思与胡工坦诚相见。
胡工点点头,安慰道:“小陈,凡事往好的方向想。你这是好事啊,更应该往好的方面想。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最主要的问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好事,不知怎样或者说觉得不好意思向你妈妈开口吧?其实大可不必多想,你见到你妈妈时是怎样想的就怎样讲就行了。”
“谢谢胡工!”陈悦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心里舒服了很多。
“哇,教授的女朋友比教授还要厉害啊!”何翰心里有点佩服陈悦,却在心里笑话着陈悦这些爱看书的人容易自寻烦恼,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至于想得这么复杂吗?这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在他看来这只是小事一桩不足为虑。他又迫不急待地笑问:“陈悦,用‘煲冬瓜’讲,你‘上’了她没有?”
陈悦听不明白:“何仔,‘上’是什么意思?”
胡工哈哈大笑,他怕何翰会继续说些令人难堪的话,连忙替何翰解释:“就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意思,在学校里我们也叫做‘未打钟先入饭堂’。鲁迅先生就写得比较直接:吴妈,我想和你……”胡工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讲不下去了。
胡工的解释以及小说带给陈悦的认知,他明白了,也哈哈地傻笑起来。陈悦用右手食指指了指何翰,笑着说:“你这个坏蛋!”
胡工意犹未尽,笑问:“小陈,那你们发生超友谊关系了吗?”
陈悦有点害羞了:“胡工,当然没有,我们还没结婚呢。”
何翰坏笑道:“谁说要结婚才能‘上’的?胡工,你说对不对?”
胡工开怀大笑,不置可否。钟其也早被何翰和胡工的话逗乐了。
陈悦讪讪地说道:“再说我们也没房子,要登记了学校才会分一间小宿舍。”
何翰摇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像是玩笑又似认真:“胡工,他一个人管一个这么大的实验室,还有一间小办公室,多方便啊!我真不知道怎么教陈悦了,正如我老爸说我‘孺子不可教也’一样。”胡工又抿嘴一笑。
陈悦赶紧拿起茶壶给大家斟茶,先倒茶给胡工,斟到何翰的杯子时,陈悦笑道:“师父,请喝茶!喝口茶消消气。”
四人都笑了起来。
钟其在与陈悦确认他所说的赵容就是在白云山萍水相逢的赵老师后,惊讶地说:“啊?!原来你是要和赵老师结婚啊?”
何翰又来劲了:“阿其,你认识陈悦的女朋友?”
钟其点点头,说:“是的,去年重阳节我和她一起爬过白云山。”
何翰故作震惊状,声音提高了若干分贝:“什么?!阿其,你有没有搞错?!你还爬过赵老师的山?”
何翰说完,胡工和他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胡工边笑边擦着眼角的泪水。钟其和陈悦看着他们两人的疯笑,都一脸茫然,傻傻地问道:你们有什么好笑的,笑成这样?
胡工遏制住大笑,掩笑着启发:“小陈,你不是喜欢看小说吗?没看过‘翻山越岭’的情节?”
“胡工,不明白。”陈悦在努力地思考他话中的含义,依然云里雾里。
“我也不明白。”钟其也是一头雾水。
何翰连动作表情带比划,用手做了几个猥琐的动作:就是这样……就是那样……
陈悦和钟其都不禁大笑了起来。钟其看着陈悦说:“当年如果是何仔教我们生理卫生的话,容易明白很多,我们一定会学得不错。”陈悦笑着赞同。
何翰憨笑道:“对啊,以后我不做音箱的话,我就回村里教阿其说的生理卫生。”
胡工又笑了:“何仔,你还是认真做你的音箱吧,别误人子弟了。”
大家又哄然大笑。
胡工笑道:“还有一句诗好玩:一树梨花压海棠。你们都知道吧?”见到钟其微皱眉头及何翰如坠五里雾的样子,他似乎意料之中,“小陈,你肯定懂的。”
陈悦羞涩地点点头:“胡工,我大概明白。”他也立即想起了一篇文章。
胡工说:“小陈,你给他们解释吧,你讲会文雅一点。”
陈悦也正想和大家分享他看过的文章。“好吧!我讲会闷些,肯定没胡工讲得生动。”陈悦答应着,“年初就在五通我看了一份报纸,好像是晚报,里面有一篇文章是讲这首诗的。这篇文章讲了近年人们对这首诗杜撰的故事,然后讲了作者的考证。杜撰的故事好玩,我先讲它,是讲苏轼写来调侃张先的。苏大学士和胡工一样是很喜欢和好朋友开玩笑的,张先是他的好朋友,也是一位大诗人,‘心有千千结’就是出自于他。张大诗人80岁那年娶了一个18岁的女子,所以苏大学士写了这首诗来戏弄他。一树梨花压海棠,梨花是白色的,指的是已经白发苍苍的张大诗人,海棠是红色的,比喻穿着红妆的新娘子。
这篇文章后面讲,其实这首诗不是苏大学士写的,更与张大诗人无关,是明朝一位文人的作品。”
钟其笑了,何翰笑声最大:“老牛吃嫩草啊!”他们两人对故事的真假并不在意。
“小陈真是好记性!”胡工称赞道,“晚报我几乎天天都看的,居然错过了这么好玩的文章。”
陈悦自谦:“胡工过奖了!这首诗好玩搞笑、容易记,我才记得的。”
大家复又饮茶的饮茶,喝酒的喝酒。
片刻,钟其心有所想地说:“陈悦,这么简单就结婚了?”他在心里羡慕着陈悦,他已看上系里的一位在读研究生,正在展开猛烈的功势,还未能攻城拨寨,正为这事苦恼着。大家都还不知道此事,虽然胡工与钟其是同事,也没看出半点苗头。
陈悦不知道钟其的个中原因,说:“还简单啊?我觉得比写烘槽的程序复杂多了。”
大排档的效率比较高,一上就两个菜,大家都饿了来了一轮冲锋。
何翰喝了一口酒,说:“陈悦,你结婚的话我送你一对音箱,可惜我没做音响,不然就一起送了。”
“多谢何仔!”陈悦很感动。
钟其反应敏捷:“那我送陈悦烧杯和烧瓶,胡工就送一个烘槽。”大家哈哈大笑。
陈悦笑问:“阿其,烧杯和烧瓶我该如何使用?”
钟其一本正经道:“你不是学化学的,不懂了吧。烧杯可以用来喝水喝茶喝酒,烧杯和烧瓶都可以用来种花,例如胡工家的那种绿萝,还有吊兰啊、万年青等等水养的植物。”钟其的话虽然是开玩笑的,却让陈悦长了见识。后来,陈悦无意中想起钟其的这番话时,专门跑到北京路的科技书店买了一本讲发散性思维的书来研读。
“对,我们办公室就有这样的‘花瓶’。”胡工附和道,他又笑笑:“这点我们系可是得天独厚。”陈悦和何翰都笑了。
“那胡工的烘槽送给陈悦又有什么用?”何翰问。
胡工呵呵一笑:“那用处就大了,可以用来烤猪、烤鸡和烤面包啊。”
大家又哄堂大笑。
1905年,美国通用电气公司(ge公司)生产出世界上第一台电烤箱。20世纪初期,电烤箱就已引入我们国内,有西式点心铺或酒店用电烤箱来烘焙面包等食品,70年代末开始已有港澳同胞将家用电烤箱带回国内,但拥有的家庭凤毛麟角,胡工、陈悦和钟其都没听说过家用电烤箱,他们对电烤箱的认知只局限于西式点心铺,不知道有电烤箱这种家用电器。何翰反而听说过,但当时对这种家电完全没有兴趣。
胡工又说:“小陈,不过你要先搞一间大房子才行,我们的烘槽可是很占地方的哦。”
陈悦笑道:“胡工,还要三相电,真是消受不起啊。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众人皆笑。
何翰突发奇想:“胡工,我们有烘槽的基础,不如我们做电烤箱啰?家庭用的电烤箱。”
胡工笑笑:“你的想法好是好,但我们哪有这么大的资金和生产场地?”
何翰失望地点点头,脸色凝重地想着这个问题。后话:何翰嬉戏中的有些想法是眼光独到的。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大资金和生产场地以后五通厂都会有的。”陈悦举起茶杯,“祝愿五通厂越做越大!也祝愿何仔的音箱厂越做越大!”
“谢谢!”胡工和何翰都道谢,三人拿起了酒杯与陈悦的茶杯碰了一下。何翰喝了一口酒,好奇地问陈悦:“你老婆漂亮吗?”
“当然漂亮!美丽秀气。”钟其帮陈悦回答。
陈悦在心中感激钟其对赵容的赞美,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别人这样称呼赵容,很愕然也不习惯,赶紧说:“我们还没结婚。”
胡工和何翰都笑了。
何翰笑道:“我们知道,女朋友也可以叫老婆的,我从不叫我女朋友的名字,都是叫她老婆的。”大家又哄然大笑。
胡工说:“小陈,找时间带赵老师来我家作客,让我和何仔认识一下你的缪斯,我请她吃饭。”
陈悦感激地点点头:“好的,谢谢胡工!”
胡工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道:“小陈,既然你女朋友快要出国的话,我建议你登记的话,先别住在一起,不然你们要分开一年的话大家都很辛苦。”
胡工的话陈悦似懂非懂,陈悦说:“胡工,我们登记后还要申请房子,不知学校什么时候才能批。”
何翰忍不住又笑着说:“要是我,才不管什么有没房子,‘上’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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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一早陈悦回家。
陈悦到家时,陈妈妈已从菜市场买菜回来,正在厨房里准备着煲老火靓汤的食材,陈迪在洗手间洗衣服。陈悦现在一到两周才回家一次,陈妈妈和陈迪自然对他是千般爱万般宠。陈妈妈最重视的就是给陈悦煲老火汤,虽然家里有冰箱,但煲汤讲究的是食材新鲜,而且要煲两三个小时,为此她一早就去了菜市场。
陈悦见母亲和姐姐在忙,马上去洗茶壶和玻璃杯,冲泡上一壶香气浓郁的、胡工送的单枞茶来犒劳她们。
“妈妈,姐姐,休息一下,来喝杯茶。”陈悦殷勤地叫道,陈妈妈和陈迪都让陈悦自己先喝,她们忙完就来。
陈悦心里虽然着急想将他和赵容的事告诉她们,但也不至于急到要她们停下手中之活,故他又在盘算着如何讲,万一母亲反对自己又如何说服她。陈悦回家一见到母亲,就想到了她是教语文的和喜爱古诗词。好,等会要强调赵容高考时是语文状元的事。
见到母亲和陈迪分别坐下了,而且都喝过一口茶后,陈悦暗暗地深呼吸了两三下,“妈妈,姐姐,我想登记结婚,你们认为呢?”他腼腆且言语讷讷,说完不敢再正视母亲和姐姐,头略低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茶杯。
陈悦的话令陈妈妈和陈迪猝不及防,两人都愣住了。陈妈妈心里直打鼓:不可能是张茵吧?她缓了缓神问道:“和谁?”
“和我们系的赵容,她以前是我的老师。”陈悦抬起头看着母亲,幽幽地说。
陈妈妈悬起来的心放了下来,问道:“就是你提起过很多次的赵老师?”
“是的,就是她。”陈悦微微一笑。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和‘为父’结婚啊?”陈迪哈哈大笑。
陈悦抿嘴一笑:“我们家现在不是正缺‘为父’吗?”
陈迪扁了一下嘴说:“切——,那是你的‘为父’,又不是我的。”她立即表态:“当然,我没意见!在我认识的人中,你对师恩的报答是最……无与伦比的,我支持!”
陈悦被姐姐的话逗乐了,但他没笑出声。
陈妈妈想到了什么,紧张地问道:“赵老师不是大过你吗?”
“是的,她大我三岁五个月。”陈悦如实地说。
陈悦的答案既不称她的心也不如她的意,陈妈妈心头一紧,乾哥信中所讲的话跃然脑上:陈悦若跟比他大的女子结婚的话,一年多以后,轻者就离婚;重者可能会更严重,具体要结合女方的生辰来看才行。“哎——,又是大过你的,而且比张茵还大……”她立即后悔自己一时情急讲了张茵的名字,然而陈悦的焦点在应对母亲上面,对张茵二字并没有多想。陈妈妈心想难道这就是陈悦的宿命?她每每想到张茵的眼泪和她的病,就内疚,就心里不安,觉得自己当时太不冷静了,她开始信佛了……陈妈妈此时暗暗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母亲的话令陈悦一时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想好说服母亲的理由此时不知道如何才能恰当地表达出来。
陈迪见到母亲的脸色倏地难看了,气氛有点紧张,赶紧笑着说:“陈悦,赵老师漂亮吗?”
陈悦勉强地苦笑道:“各花入各眼吧,我说她漂亮你可能会觉得我情人眼里出西施。”
陈迪赞许道:“对!你觉得她漂亮是最重要的。”
陈妈妈见自己造成的紧张气氛有所缓和,欣慰地拉了拉陈迪的手:“我去厨房看看煲的汤,你们姐弟先聊。”其实厨房里的汤还不需要看,之前陈妈妈等汤开了、关到文火后才从厨房里出来的,她想走动一下更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并思考对策。不一会,她从厨房里出来在沙发上坐下,和气地问道:“陈悦,你们为什么想这么快结婚?”
陈悦先粗略地介绍了赵容的情况,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是如何和赵容谈恋爱的,但没有讲赵容曾经失恋的事,也没有提及张茵。赵容很快要出国做访问学者了,学校明年有房子分配,他们想现在登记的目的是为了申请房子。
陈妈妈仿佛有了一点安慰,但很快又意识到了问题:“你姐姐还没有结婚,你爬了姐姐的头不是太好啊。”
陈迪在心里感激着母亲对自己的护犊之情,但更担心母亲又反对陈悦。她笑着说:“妈妈,没事的,我一师的一位同学就是比她哥哥先结婚的。”
陈妈妈一时无语。
陈悦歉意地说:“姐姐,真是对不起!”
陈迪笑着说:“没关系的,我们两姐弟有今生没来世。谁缘份到谁先结婚,你千万不可辜负了月老的美意哦。”陈妈妈和陈悦都被逗乐了。
陈妈妈问:“你刚才说赵老师叫什么名字来的?”
“赵容。”陈迪抢着说。
陈妈妈又问:“哪个‘容’字?”
陈悦说:“容易的容。”见到妈妈这么问了,陈悦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
陈妈妈叹了口气,吩咐道:“你先带赵容回家让我们见见吧。她既然快要出国了,你们最好只是登记,先不结婚。”在她的眼里,登记与结婚是有区别的,与陈悦的固有思维毫无差异,其实陈悦的传统思想主要是源自父母。陈悦隐约地觉得母亲的这句话与胡工的提醒如出一辙。
“好啊!”得到母亲的首肯陈悦乐开了花,他七上八下的心放了下来,赶紧给母亲、姐姐换了杯热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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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即周一下午,陈悦打电话给母亲,想告诉她晚饭后带赵容回家来见她,陈妈妈在上课,没联系上。陈悦觉得,反正母亲晚上都在家打不打电话都没关系,给她一个惊喜也好。
学校饭堂的晚餐时间是下午5点到6点,二楼小炒则到6点半。陈悦五点刚过就到饭堂打好饭,两人吃完饭,赵容说要回宿舍换件衣服,两人约好时间在校门口等。
赵容回宿舍后,精心打扮了一番。“哇,这么漂亮,去约会吧?”赵容还没来得及顾盼自美,晚上要上成人班课的杨梅就拿她开玩笑了。
“不告诉你。”赵容甜甜一笑,变相告诉了杨梅答案。
“祝你快点把自己嫁出去,省得我老惦记着你的事。”杨梅笑道。
“好姐妹!”赵容弯下腰,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坐着的杨梅。
“哇,太美了!”陈悦在校门口一见到赵容也不禁发出赞叹,这是他认识赵容以来,她打扮得最漂亮的一次,秀雅娴静中光彩照人。赵容穿着一件长袖、浅蓝色的雪纺花衬衫,一件从浅蓝到深蓝渐变的英式田园风印花裙子,手上还搭着一件白色短风衣。赵容在研究所工作期间,单位组织了一次深圳游,这套衣裙是她在沙头角中英街上买的香江货。中英街,是一条被称为“特区中的特区”的小街,当时因为其特殊性及洋货多,能到中英街一游或购物,会被人们视为“见过世面”。又因为游人能踏进“英管”部分,很多人以此“标榜”自己到过香江,彼时大陆人到过香江被人们羡慕的程度不亚于现在到过南极。赵容这套衣裙的布料和手工都要比大陆货出色,是她的一套“饮衫”。广州人口中的“饮衫”是指平时不舍得穿,有重要活动、例如宴席才穿的衣服,“饮”字体现在“参加宴席”上。随着人们生活越来越好,“饮衫”又泛指漂亮衣服了。类似的说法还有,广州人在卡拉oK经常唱的、最喜欢也唱得最好的歌,就叫“饮歌”。
赵容开心地领受这一称赞。
陈悦笑道:“小容,我看过梁实秋先生的一篇文章,他说‘我们几曾见过看家的狗咬过衣裳楚楚的客人?’所以就算我们家养了狗,它也不会咬你的。”
赵容娇嗔道:“我是你的亲人,不是客人!”
“对,对,对!我真该掌嘴。”陈悦心里觉得温暖极了,赶紧陪笑道,“小容,你这么漂亮,走在路上回头率一定百分百,一定会成为人们的目光靶子的。”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赵容挽起陈悦的手臂玩笑道,“看到了吧,以后不准叫才女,要叫美女。”
“好的,美丽的才女!”陈悦转头看着赵容,幸福地笑了笑。他倏然感悟到赵容老在自己面前强调她是美女,似乎是想淡化他对学历的自卑,一股暖流不禁又涌上了心头。
微风吹送来一缕秋天的味道,陈悦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甜蜜、温暖、美好。
两人坐公共汽车回去。下车后,赵容说要买一袋苹果,陈悦说不用,你刚才说得好,你是亲人所以不用买。在赵容的坚持下,陈悦拗不过她,两人买了苹果才到了陈家。
临下班前,陈迪打电话告诉母亲下班后和齐慧去逛街,在外吃饭。陈妈妈打开房门前,还奇怪陈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妈妈!”陈悦很开心地叫了一声。
“妈妈!”还没等陈悦介绍,赵容也甜甜地叫了一声。
赵容发自内心、充盈情亲的一声“妈妈”,不但大大地给了陈悦一个欣喜,也彻头彻尾地给了陈妈妈一大惊喜,视亲情高于一切的陈妈妈的心瞬间被赵容融化了,进而又被蜜糖淹没了。
“你就是赵老师吧,快快请进!”陈妈妈的心甜极了,眼尾的笑纹轻柔地延伸开来,高兴地招呼道。
“妈妈,叫我赵容就行了。”赵容边进门边说。
“妈妈,叫小容更好。”陈悦甜蜜地补充道。
“好,好!”陈妈妈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责备陈悦:“你很离谱啊!请赵老师到家里来也不预先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可以好好地准备一下。你姐姐也是不知道你们回来,所以下班后和同事去逛街了。”
陈悦没有解释下午打电话过去而母亲正在上课的事,他笑着说:“妈妈,我就是想给您一个惊喜的。”他心里埋怨自己:当时应该打个电话给姐姐,欠考虑了。
陈悦和赵容在沙发上坐下来后,陈妈妈说:“赵老师,你先坐坐,我去冲茶。陈悦,你削苹果给赵老师吃。”
陈妈妈走进厨房煮水,洗茶壶茶杯。陈悦也到厨房拿了一个水果盘和一把水果刀出来,这个水果盘是竹篾的很别致,是张茵送给陈妈妈的礼物。陈悦先用水果盘将苹果盛开,然后才开始给赵容削苹果。因为有过张茵的指导及后来的反复操练,此时陈悦削苹果已熟能生巧,削得又快又好,一个苹果一条皮。赵容看陈悦削苹果时的惊讶如同当时陈悦看张茵削的时候一样。
“行啊,苹果削得又快又好。”赵容称赞道,陈悦心中得意地笑了笑。
陈悦削好了第一个苹果,递给赵容:“小容,来!”
“你去拿个碟子。”赵容接过了陈悦手上的苹果。陈悦没问为什么,进厨房拿了个碟子出来,赵容将手上的苹果放到碟子上,说:“等妈妈一起吃。”
陈妈妈沏好茶并将一杯茶递给赵容:“赵老师,请喝茶。”
“谢谢妈妈!”赵容又甜甜地说。
陈悦心中偷乐着:这边叫妈妈,那边叫老师,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佳话了。不过,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妈妈,叫小容就行了。”
“好,好!”陈妈妈高兴到合不拢嘴,拿起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赵容:“小容,请吃苹果。”
……
陈妈妈开心之余也想到了乾哥信中的话,但她想通了。若再拆散陈悦和赵容,还有第三次怎么办?总不能老是逆天而行吧?最重要的是她已不允许自己再做抛鸾拆凤的事。她又觉得,陈迪讲得或许有道理,谁敢保证乾哥的算命就一定准确?他又不是神仙。
陈迪一回到家,陈妈妈就兴奋地跟她讲了陈悦和赵容回家的事,陈迪很后悔和齐慧去了逛街,也埋怨陈悦事先不给妈妈和自己打个电话。
陈妈妈百感交集,脸上透着激动的神色:“赵容的相貌不错,身高和学历更是‘冇得弹(粤语:无可挑剔、非常棒)’,教养又好,不愧是陈悦的老师,我们陈悦高攀人家了。我觉得不是陈悦‘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赵容‘情人眼里出潘安’了,我们祖先真是积德啊!我还能说什么,我刚才也想通了,这就是他的命。《三国演义》结尾长诗中有一句: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在广州方言中,“冇”是常用字,是“没有”之意,很形象。关于“冇得弹”还有一句有趣的歇后语:湿水棉花——冇得弹。
陈妈妈既不“生子当为孙仲谋”也不“父母眼里出孙权”,她在非特殊情况下是客观看待自己子女的,不谬赞,也不贬损。所以,对于陈妈妈的这番话陈迪不打折扣地认可了。陈妈妈的眼里忍不住泛出了幸福的泪光,陈迪赶紧握住她的手,鼻子一酸,沙哑着声音说:“妈妈,这就好!真是太好了。”
陈妈妈微微一笑,点点头。
“妈妈,陈悦虽然是您的宝贝儿子,但您也不用太谦虚。用我们一位东北同事的话讲,我们陈悦也是杠杠的。”陈迪玩笑道。
陈妈妈感叹:“三世因果,凡事有缘。人间的缘,真是段段都注定。”
“妈妈,你能想通真是一天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