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天平外力
叶念慈来到单板机室,学生们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也对大家微笑颔首。
“叶老师好!”陈悦赶紧站了起来,“叶老师,看您精神不错,身体好些了吧?”
“谢谢你的关心!好些了,慢性病,慢慢来。”叶念慈笑着说,她将一封信递给陈悦:“我从系办公室来,顺便给你带过来。”叶念慈也做过赵容的“信使”,此时陈悦脑海里一闪而过自己曾跟赵容开过的玩笑:叶老师是中国职称最高的“邮差”。
“谢谢叶老师!”陈悦接过信,一眼就看到了是赵容的瑶函,他没有顺手将信放在实验台的桌面上,而是像宝贝那样手拿着。这封信像利器一样刺破了他又沉寂了一小段时间的平静之茧。
叶念慈从信封知道是赵容寄给陈悦的信,而且赵容的字迹她也熟悉。她关心地问道:“陈悦,赵老师好吗?”
赵容逾期未归的原因,叶念慈早已知道,她不想令陈悦为难,从不跟他提及这个话题。
“还好。谢谢叶老师!她也叫我向您问好。”赵容的来信有时会写上“代向叶老师问好”,但不是每封信都如此。每次叶念慈问到赵容时,陈悦都会这样说。
叶念慈笑着说:“你也代我谢谢赵老师,代我向她问好。”
陈悦点点头:“叶老师,好的。”
叶念慈说:“我看看学生毕业设计的情况。”
“好。”陈悦拿着信陪着叶念慈一组一组地察看,到了自己的两个组时陈悦给叶念慈介绍了情况。叶念慈对单片机组流露出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对用电脑来编程、编译兴味盎然,周咏一一详细地为叶念慈示范了这些操作。
“进步!真是进步。编程就应该这样。”叶念慈感叹道,陈悦有着深深的体会和同感,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努力!加油!”叶念慈勉励一句周咏后离开了实验室,陈悦拿着信马上来到了小办公室。信封一直被他攥在手里,已经渐渐有了热度。他已不像赵容刚出国时那样迫不及待地剪开信封,在小办公室坐下后,他拿起信封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又用手捏了捏,疑虑又重新闪现在脑海之中,一颗心在急遽地下沉着。他刚从叶念慈手上接过赵容的信封时就感觉到了异样:信有点薄,与以往比较厚的来信不同。陪着叶念慈查看学生的设计情况,他很快就将疑惑抛诸脑后了。
对于赵容的信,陈悦是从来不舍得用手来撕开信封的,而且每一封信他都珍藏着。他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拿出了一把剪刀,将信封口剪开。
此时陈悦心急火燎了,抽出信纸,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他看了看信封内,确认没东西了,立即展开信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陈悦”两字。
陈悦打了个寒噤,心里猛地一沉,以往赵容的信都是称呼“亲爱的悦”,他马上往下看……
…
陈悦:
我知道了你的事情。我这样一讲,你也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了,请你原谅她,看在她是为我好的份上。
从广州到北京的火车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我们的关系。我天马行空不甘沉寂平淡,你脚踏实地可以偏安一隅,这或许是你实在的必然结果吧。
有一次你跟我说,等你五十岁了还是这个样子,而我就像叶老师那样了、玫瑰变成了菜花,你带着我上街我是多么的有面子。当时我知道你是在哄我开心,但是你的话无意中深深地刺痛了我,让我知道了不久的将来我会成为你的累赘。
只怪我当初用婚姻束缚了你。人与人之间,没有谁离不开谁,只有谁不珍惜谁。你既然已经忘记了我们相濡以沫、携手白头的尾生之约,罢了!我决定不耽误你的幸福,现在就还你自由。好在你对我并没有过山盟海誓,你不必担负背叛的桎梏。
你陪我一程,我念你一生。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的心和笔一直在颤抖,将泪和痛凝成文字……
…
赵容的信一如既往落笔尽云烟、如流水,字迹毫不潦草,但信笺上多了几滴水迹的印痕。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广州的信后,立即陷入悲痛欲绝之中:前方战况惨烈,后方纸醉金迷。陈悦狭隘、自私,现在又加上花心,是可忍,孰不可忍!陈悦已彻底令她失望,她对陈悦的宽容也到了极限……“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陈悦一闪而过自己的花心……全身的血液顷刻冰凉,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他甚至感到了心室的收缩与疼痛,难受极了,“平时不下泪,于此泣无穷。”内心还算坚强的他眼前顿时涌起了一层厚重的水雾,拿着信纸的手颓然地垂了下来,手指不听使唤任由信纸滑落到了地上。
陈悦一动不动地坐着,静到可以让人去画他。他内心的滋味和眼泪的味道一样:苦与涩,他痛苦着……赵容为什么会这样说?他又迷茫和困顿了……
陈悦很快想到了梁主任的谈心,那是一次系政治学习后,梁主任将他叫到小办公室,刚谈了一会,一位年长的老师有事找梁主任,梁主任简单了解老教师找他的原由后,同陈悦讲我们找时间再谈。陈悦过后一忙起来便没有将领导的话放在心头……陈悦又想起甘明所说:我们班同学上学期都已经这样说了,毕业设计以来他们说得更多,还有同学说见过周咏去你的宿舍。他明白了,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陈悦不觉间闭上眼睛,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他喃喃自语:小容,对不起!小容,对不起……赵容没有半点责备,这是她一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美德,令人陈悦自愧难当,他真希望赵容在信中兴师问罪,痛痛快快地大骂自己一通。
陈悦知道是闻清告诉赵容的。
赵容有两个姐妹般的校内好友:一个是同宿舍的杨梅;另一个是隔壁宿舍的闻清。赵容出国后,杨梅和闻清都和她保持着通信联系。
杨梅的性格和陈悦差不多,也是个不喜欢管闲事的人。陈悦和赵容谈恋爱时,赵容曾开过玩笑:“你们俩的性格真是太像了,要不是她对男朋友的学历要求高,我早就把你介绍给她了。”
陈悦笑道:“你这位好老师啊,真是比我们学校学生处还尽职。”
赵容笑着说:“那是当然!我还把自己……”她已经笑到说不出口了。
闻清既是“校内百事通”,说话也直来直去。陈悦认识闻清前,赵容讲起她这位校内好友时,私下是这样给陈悦介绍的:“跟闻清聊天,她一开口我就明白她讲什么了。我最怕有些人,你跟他聊了半天,都听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摸不清他的头脑。正如五千字的《道德经》,已经道出了人间哲理、宇宙奥秘;而有些五十万字的小说,还讲不清一个三角恋爱关系。”
陈悦笑了:“我听王志超说她很八卦的。”
“八卦之人也说别人八卦,有意思。”赵容笑着说,“有这样一位朋友其实也不错,你可以从她那里得到很多信息。我第一次考PeT就是全靠闻清。你不是也从王志超那里得到很多消息吗?后来我也想通了,要不是有王志超,我跟你一起啊还不闷死?”
陈悦笑着点点头:“言之有理。”
一想到闻清,陈悦霎时极度恚怒:闻清,你是个狗特务!为什么闻清不是谣言止于的智者,会将这样的事情告诉赵容?这些飞短流长她是从哪里听来的?王志超告诉她的?王志超与自己情同手足,不可能在背后蜚语自己的……
周咏和甘明去打饭时,见到小办公室关着门亮着灯,平时小办公室亮灯的话门一定是打开的,她猜想陈悦在内。朝兢夕惕的她不敢再为陈悦打饭了,心里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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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正门的斜坡上有一栋建筑物,其一楼有一间咖啡屋。虽然近在咫尺,陈悦却是第一次到这家咖啡屋,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咖啡屋。
这家咖啡屋并不豪华,室内爬满了假的绿色藤蔓,淡黄色的灯光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舒缓低回的音乐又营造出了一种甜蜜的氛围。陈悦和闻清两人一进入咖啡屋,一股浓浓的咖啡香味就扑鼻而来。咖啡屋里最阴暗的地方坐着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两人的一些**动作视旁人于不顾,陈悦不禁蹙了一下眉头不再看他们。闻清对这里很熟悉,没有征求陈悦的意见,径直地带着他到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座位,这里既可以看得到街道上过往匆匆的行人,又离那一对旁若无人的情侣远些。
两人落座后,陈悦发现街道上嘈杂的汽车喧嚣声完全被玻璃隔离在外了,这是他走向这个座位前所担心的。临窗的咖啡座,通透的落地玻璃使他生出了转瞬即逝的一种虚假的优越感。
陈悦正襟危坐,心里笼罩着绵绵阴雨,他望了一眼窗外,这个钟点街上的行人如同春天里掉落的树叶一样稀少,他又转过头回来。闻清则仰靠在椅背上,神色沉郁,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相对无言,气氛冷得像冰窖,让人感到窒息。
闻清不高不矮,长得很标致,鹅蛋形的脸,细长的眼睛和细长的眉毛,有一点中国女性的古典美。美中不足的是,此时素颜的她皮肤有点粗糙、有些干涩。不过,此时闻清的样貌引不起陈悦半点的兴趣。闻清眼神忧忧地看着陈悦,心里有点忐忑,她后悔自己将陈悦的事情写信告诉了赵容,也埋怨赵容出卖了自己……
“请问两位要喝点什么?”一位女服务员走了过来职业性微笑地问道,她手上拿着笔和菜单。见两人都没回应她,她也看出了两人的表情有点古怪,服务员指了指餐桌上一张过了塑的饮品单又问道:“两位是否要慢慢看一下清单再定?”
“我要一杯咖啡,谢谢!”闻清柔声地说道,“陈悦,你呢?”
服务员问的时候,陈悦开始快速地浏览了一下饮品单,他说:“我要一杯奶茶吧,谢谢!”陈悦的声音有点沙哑,昨晚他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陈悦淡淡地问道:“闻清,你要吃点什么吗?”
闻清刚见到陈悦时,没见到他的眼睛冒火,此时又听到陈悦这样问,心里舒服了一些。她微微一笑:“不用了,你要的话就点。”
陈悦浅笑一下,说:“我也不用了。”
服务员见此,复述了一遍他们点的内容,看到陈悦和闻清都点了头,礼貌地说了一句两位请稍候就离开了。
两人又相对无语了,陈悦的思绪飘游到了赵容的来信上。
闻清用探究的眼光凝视着陈悦,陈悦不敢与她对视马上垂下了眼睑。“陈悦,骂吧!”半晌,闻清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摆出了大义凛然、在所不辞的姿态。
陈悦顿时受惊般地睁大双眼,苦笑着说:“昨天电话中你叫我骂你,要不是机房里有人,我骂了就好了,搞得我郁闷了一个晚上,而且彻夜难眠。不过,我现在想起了民国大师胡适先生的一句话: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胡先生很厚道,谦谦君子的他对骂人就更不屑了,所以我要向他学习。”马上他又说道:“诸葛孔明七擒七纵孟获是何等肚量啊……闻清,不好意思,刚才我不懂事给脸色你看了,请你原谅!”
闻清开心地笑了:“陈悦,你去告诉昨天机房里的所有人,我要请他们喝茶。”
陈悦也忍不住笑了:“好啊,记得别落下我。”
两人又相对沉默了起来。
“陈悦,解释吧!”闻清再次打破僵局。
本来两人相约是陈悦当面“质问”闻清的,现在他仿佛是一个在教师办公室里准备接受老师批评的学生。
“闻清,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比孟姜女和王昭君还苦啊,我没有出格啊……”陈悦有点激动,觉得百口莫辩,不知从何说起,而内心却又觉得自己的底气不够足,他有点语无伦次、支支吾吾:“是的,我承认我的心里确实出过轨……”
“我也绝对相信你没有出轨,但大家都说你出格了。”闻清很直率。
“就算是我出格了,你们也太严格要求了吧?跟我读书时,我们梁主任教我的时候一样。”陈悦还是不明白闻清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这句话一说出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闻清,我真的没有出格。”
“你们梁主任的严格我也有所耳闻。”闻清说,“但是,我是这样听说的啊!为什么人家不传阿猫阿狗,只是传你?你又不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而且还传得比刮风都快。斯文点讲就是你不够注意,粗暴点讲就是你不检点。俗话说:话经三张嘴,长虫又长腿。谁叫你的事情已经三人成虎啦。”
陈悦急于解释:“是我爱上她了……不对!不对!我只是暗恋她,她虽然对我也好,但只是学生尊敬老师的那种好,顶多是偏好了一点而已。最重要的是,她有男朋友了,而且是同班同学。我们不存在暗通款曲啊,我也没有向她表白过,她更是巍然不动没事一般,我只是个可怜的自作多情的单相思而已。闻清,情况就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兼听则明呢?”他的语气表明哀求多于埋怨。
“我也只是做个风闻奏事的监察御史罢了,做为赵容的好姐妹,我听到这样的消息我都不告诉她,我还是人吗?!”闻清有点愠怒了。
“呵呵!”陈悦无奈地看着闻清苦笑了两声。“好一个有阙必规,有违必谏。你要是先来个‘三堂会审’就好了。”陈悦又平静地说道,不过他觉得闻清所讲也有道理。
“我怎么知道赵容会出卖我?还有你会‘讨伐’我?”闻清一脸忿然和委屈,不过很快她笑了,喟然长叹:“摊上你们这对冤家啊,我真是可怜可笑可恨,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三生有幸了!”
陈悦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此时他想起了赵容信中的话:“我差点忘了,小容在信中嘱咐过我,如果我猜到是谁向她‘告密’的,要原谅人家。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我真的错了,我是应该听小容的不应该‘讨伐’你。但是我没有错啊,所以昨天就打电话找你了。闻清,请你原谅我!其实,我完全没有‘讨伐’之意的,只是想将我的真实情况当面向你汇报而已。”
闻清既没有表扬赵容也没有接陈悦的话,她脸上的神情已经缓和,语气明显地变得柔和了:“刚才你已经不打自招了两次,‘你爱上那个女孩’,‘心里出轨了’,你还敢说你比窦娥还冤?你还妄想老天爷给你来个‘六月飞霜’?你们的事情连我都知道了,其实我觉得比窦娥还冤的是那位女孩!我要是她父母啊,我非杀了你不可,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哇!你用‘凌迟’听起来没那么惊悚。”陈悦被她逗笑了,“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好好反省了。”
“你的反省迟到了……”闻清一副想笑又没笑的样子,她友善地将对陈悦而言可能是极度残忍的后半句吞了回来。
陈悦很想问问闻清是听谁说的,蓦地他觉得“赵容的出卖”已使得闻清心有余悸,就算她的心里没有阴影,即使自己问了,她也是绝然不会出卖朋友的。陈悦此时想起了“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与微澜之间”的道理,风是自己起的、风大也是自己造成的,知道了告诉闻清消息的那个谁就能止风吗?显然不能,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陈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咬文嚼字地说:“是的,是我错了,但并不严重啊。”
闻清息事宁人地说:“你也别太自责了,毕竟你们没有出格……”
陈悦下意识幽默地打断闻清的话:“你不说出轨啦?”
闻清佯怒道:“这个词我说不出口。”
陈悦傻笑着说:“我记得你刚才说过的。”
“那也是被你逼的。”闻清哭笑不得。她眼睛盯着陈悦,半晌,她平静地说道:“陈悦,这样吧,今晚我写封信给赵容,为你说说好话,为你争取得到她的宽大处理吧,不过你也要好好反省,真心实意地改邪归正噢。”
陈悦也看着闻清,风轻云淡地说道:“闻清,谢谢你的好意了!不用了,随缘吧。我还是觉得我的爱没错,我没表白过,那位女孩也没说过什么。如果我出格了那才是错。”
此刻,陈悦心里强烈地埋怨起赵容仅凭闻清的一封信就认定事实,为什么不写封信问问自己情况呢?他赌气地想,既然自己心中舍不得离开母亲,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吧。
闻清惊讶:“听你这么说,如果万一赵容真的要跟你离婚,你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那岂不是我害了你?”
陈悦顾影自怜,有点自暴自弃:“你没害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也是我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闻清诧异:“看到你这么平静,我也觉得赵容有点奇怪,我从她的回信中并没有见到她有愤怒,我不知道她是伤心过度?还是再次受伤坦然了?又或者她也心有所属了?毕竟你们分开也一年半有多了。”
陈悦心里明白:赵容的“将泪和痛凝成文字……”,并非两人离别后互诉衷肠的情书,而是如红叶经秋、寒菊着霜,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陈悦一月前已经收到了加拿大香江领事馆寄来的移民信……
闻清话中的“伤心过度”、“再次受伤”让陈悦黯然神伤,霎时赵容因失恋而泪眼朦胧的情景浮现于眼前,他的心很疼、很痛……他的内心萌动着要与赵容修复重好的希冀……
同是点餐的那位服务员端着一杯咖啡和一杯奶茶过来,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两位请慢用!”服务员徐徐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开。
“谢谢!”闻清道谢。陈悦已木然,眼睛红了。
半晌,陈悦哽咽道:“闻清,麻烦你还是帮我一次吧……”他想到了“解铃还需系铃人”的道理,闻清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系铃人”,或许寄托于她来“解铃”是最好不过的。
“好的!”闻清浅笑一下,“我了解赵容,她一旦爱上一个男人,这个幸运的男人就会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她就不会轻易放弃他的,除非这个男人伤了她的芳心。你们已经结婚,你这个幸运儿在她心里扎的根可是稳稳当当的。”
陈悦失落道:“可是,我似乎已经伤了她的心。”
闻清忍不住笑了笑,见到陈悦的神情依旧木然,她收敛住笑容后又宽慰道:“陈悦,你也别难过,一切上苍都会有最好的安排。”
“闻清,谢谢你!”
闻清拿起咖啡杯先酣畅地喝了一口,再将咖啡杯举起轻轻地扬了一下,说:“陈悦,祝你逢凶化吉!”
在回实验室的路上,陈悦回想着闻清说的话……他从委屈到愤愤不平:自己老老实实的工作,为什么闻清那些人视而不见?他们为什么不传扬我为教材编写的默默耕耘……
突然,陈悦想到了胡工说过的话:他们所有机器都在开工,是这些机器工作时产生的电磁干扰造成我们系统死机的,不过,问题不在于人家的机器,而是我们的抗干扰措施没做好。他如雷轰顶,茅塞顿开!
陈悦大彻大悟:是自己错了!自己的错!!自己的大错!!!别人是完全没错的。胡工有埋怨过天新厂的机器半句吗?自己居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还厚颜、幸好不至于无耻地打电话、甚至约闻清出来当面谴责她,还委屈这埋怨那的。若按自己诿过于人的做法,胡工岂不是要将天新厂的厂长和王克揪出来批斗?自己真是猪狗不如!他再次感受到了自己与胡工不但在能力上,还有在修养上的巨大差距。
此时,看官是否会霎时毛发耸然,浑身鸡皮?觉得已置身于“跂彼织女,睆彼牵牛”类的神话故事之中?陈悦偶尔的思想境界就是有一定的高度,甚至高到“离晒谱(粤语:很离谱)”。遗憾的是,只是偶尔。还有一点前面虽已讲述、还是值得重提的,就是他的自我批评,检讨时是诚恳的,只是改与不改难说。
陈悦没有去饭堂吃晚餐,回到实验室,给自己煮水冲了一杯绿茶,然后坐了下来,虽然他还是千头万绪,但与昨天相比,已经好了很多。
昨天,陈悦看完赵容的信后,中午没有吃饭,晚上也没有吃,学生都离开实验室后,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实验室里发呆,没有给自己煮水冲茶。陈悦想到:如此大的困境,我可以求助谁吗?谁会是我的贵人?很快他就觉得,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只能够自己独自面对。他想了很多很多……
实验大楼关门后,他又枯坐宿舍。和赵容的一切一切涌上了心头,陈悦凭借着那些回忆中的细节,掺杂了许许多多的思念和眷恋。他的心里背上了伤害赵容的负罪十字架,又同时埋怨赵容有点糊涂偏信了闻清的一言之词。他又觉得如果赵容的情况没有突变,他们的日子按原轨迹一马平川地过下去该有多好啊!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如果是没有意义的。
陈悦收回了思绪,开始思考解决办法。他想是写信还是打越洋长途向赵容解释呢?他脑海中闪现出赵容曾不止一次有意无意地讲过:如果她爱情再受伤,一定不会再重踏金林三番五次对她伤害的覆辙。赵容与金林情路坎坷,已令她成为惊弓之鸟。从赵容的来信看,他知道自己对赵容的伤害已不亚于金林,不禁透心凉了,觉得即使自己乞求她的原谅也是徒劳的,甚至会对她造成更大的心灵伤害。倏而,陈悦意识到自己只是内心出轨并没犯错啊,自己并非金林第二,更不是什么陈世美,为什么不向赵容解释呢?不解释的话,他很难原谅自己。打电话是最快捷的方式,但他觉得不敢,也不忍心听到赵容在电话中伤心的哭泣声。那就写信吧,但是闻清的信已先入为主,心灵上受过伤的赵容会相信和接受自己的解释吗?自己写信解释的话是否会适得其反?他就这样犹犹豫豫,思前顾后……
此时,静坐在实验室中的陈悦拿起已泡了一会的绿茶小喝了一口。突然,他悟出了梁主任所说的“天平外力”,原来就是闻清。他觉得最好还是寄希望于闻清,期待她的帮助能够奏效,赵容能够原谅自己……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陈悦心中豁然开朗,自己不是相信缘分了吗?缘起时起,缘尽还无。寄望于闻清,然后一切由赵容来定夺吧,她说离就离,她说不离就不离。庄子有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既然两个人已远隔万里这么长时间了,以后是否各自找水活着就听从“缘分”的安排吧。这一刻,他顿时有了一点“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感觉,觉得自己有了一种轻松感,走出了痛苦的泥淖,内心变得格外平静、格外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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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实验室回到宿舍后,陈悦困心衡虑最终还是给赵容写了一封信,他向赵容剖白自己内心出轨但没有犯错的事实,并请求赵容原谅。信写好后他反复看了五、六遍,修改了五、六次,再重抄。第二天一早,陈悦又将信重看了一遍,对信的内容感到极度失望,觉得会是越描越黑、负薪救火,没有将信寄出去!他将希望完全寄托于闻清身上,再次感受到了内心“顺其自然”的轻松。陈悦对待工作的荆棘能够竭尽所能,遭遇爱情的坎坷最终还是两手一摊。
闻清重情重义,写了一封长信给赵容,为陈悦说尽了好话。她将信复印了一份给陈悦。
陈悦很感动:“闻清,无论结果如何,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也能成为好朋友。”
“当然!”闻清像长者、又像兄弟般地拍了拍陈悦的肩膀。
陈悦已不再生涩,却在生活的关隘面前彷徨歧路,进退失据。他完全不明白的是,“天平外力”不是别人,恰恰好是他自己,他才是自己最大的羁绊。陈悦和赵容的婚姻已经到了悬崖的边沿,岌岌可危,不管借不借助闻清的援手,陈悦的顾虑重重,对回信内容的挑剔,只会背句子妄解“缘分”、以为天上会自动掉下个林妹妹,无形中没有把握好这唯一一次可能挽救两人婚姻危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