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何事最伤心
钓鱼岛,又称钓鱼屿,位于东海之内,距福建福州府约七百里。
从昆明到东海钓鱼岛,最快的路线当然是先走旱路经南宁府到钦州,再从钦州出海,雇海船沿海岸线向东北方向航行,最后经台湾海峡到达钓鱼岛。
九月初九重阳节一过,滇池五友便准备行囊,雇了一辆大马车,从昆明出发前往钦州。鹤一翁临走之前,遣计三千在昆明城购买了给铁寒服用的中药若干,每日晚上投宿客栈后,便给铁寒煎药服下,并以金针刺穴之术逼出铁寒伤口里的毒素。铁寒每日赶路之余,便将梅亦奇传授的神运经勤练不辍,自觉内功每日都似有长进,不由心下欢喜。
六人白天赶路,夜晚投店歇脚,直走了十五六天,方来到广西钦州。钦州府是广西第一大港口,虽不及泉州、宁波和广州三大港的规模,却也算海运昌隆。滇池五友在钦州港斥巨资雇了一艘能抗风浪的大海船,穿过琼州海峡,一路向东海驶去。
铁寒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开始几日新奇万分,日日在甲板上流连忘返,观看海上无边美景,过得三四日,便觉单调枯燥,每日继续勤练功夫以打发时日。
这一日黄昏时分,海面风平浪静,他在甲板上又将柴无忧传授的锁冰手演练一遍,自觉这套锁冰手的功夫又练的熟练了一些。正练期间,忽听一人在身后说道:“走巽位!”
铁寒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是施五行坐于小车上在一旁观看。
铁寒忙道:“原来是施前辈!”又问道:“什么是巽位?”
施五行朝他点了点头,问道:“你师父没跟你教过九宫八卦方位吗?”
铁寒摇了摇头,黯然道:“我师父跟我俩相处日短,只来得及教了我们内功心法和点穴之术!”
施五行点头道:“怪不得!我看你这套擒拿功夫颇为神妙,可惜步法有点跟不上!拳谚有云‘传拳不传步,传步打师父’。步法不高,手上功夫再厉害终究差了一筹。”
铁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让前辈见笑了!”
施五行吩咐道:“你去打一桶水,再拿一个拖布来。”
铁寒依言打了一桶水放在施五行身旁,拿了一个水手们拖甲板的拖布置于水桶中。
施五行拿起拖布在桶中蘸了水,弯腰在甲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八卦图出来,指着左上方的卦位道:“这就是巽位!”
铁寒在读私塾时曾经学过“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的八卦歌诀,见施五行画了这副八卦图出来,喜道:“这个符号我认得,这是八卦中的巽卦!”
施五行道:“不错,八卦加上位于中央的中宫就是九宫,九宫又分别对应了一到九九个数字。有个歌诀叫‘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巽卦在九宫之中对应巽位,与之相应的数字即为‘二’。各门各派的武功虽千变万化,但说到步法,无论是两仪阴阳步、四象循环步,还是五行梅花步、七星斗移步,皆逃不出九宫八卦步的范畴。”沉吟片刻,又道:“拳谚有云,百练不如一走,你把这九宫八卦的方位牢牢记住了,以后练拳配合九宫八卦步法,势必增加你这套擒拿手法的威力!”
铁寒大喜道:“多谢施前辈指点!”
施五行淡淡的道:“不必客气。你推我到甲板上走走罢!”
铁寒依言走到施五行身后,推了小车向船尾走去。只见晚霞满天,映得整个海面通红一片,更兼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美不胜收。
施五行叹道:“这么美的景色,以后恐怕无缘再欣赏了!”
铁寒闻言吃了一惊,忙问道:“施前辈何出此言?”
施五行道:“唉……我们滇池五友这次赴钓鱼岛寻仇,恐怕是凶多吉少!这些年大哥二哥他们苦练武功,自觉已能和钓鱼岛主米临风一较高下,可他们却忘了,他们武功固然练得比以前高了,但那米临风只怕武功比以前更高。”
铁寒看他一脸忧愁,倒不知该如何相劝。
施五行忽然扭头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怕死?”
铁寒忙道:“晚辈不敢!”
施五行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怕死,只是有些心愿未了,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铁寒听他如此说,不由激起了侠义之心,朗声说道:“施前辈有何心愿,不妨说与晚辈,晚辈一定竭尽全力,替前辈办妥!”
施五行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大喜道:“小兄弟,甲板风大,你推我进船舱,我细细讲与你知晓!”
铁寒依言将施五行推入船舱内,搬了个脚凳坐在一旁,静听施五行吩咐。
施五行闭眼思索了一会,睁眼缓缓问道:“小兄弟,你可知世上最让人伤心难过的事情是什么?”
铁寒想起父亲被奸人所害,自己流落江湖,不由心生难过,抬头答道:“最让人伤心难过的事,自然是亲人离世了!”
施五行缓缓摇了摇头,道:“小兄弟,人活到这个世上,迟早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分别!我跟你说罢——世界上最让人伤心难过之事,莫过于被至亲至爱至敬之人出卖和背叛了!”
铁寒闻言,歪着头思索了一会,无法想象被至亲至爱至敬之人出卖和背叛是什么心情。
施五行知他年纪尚小,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自是无法体会,遂开口道:“这样罢,我给你讲三个故事听听,你便能体会这句话了!”
铁寒听施五行说要讲故事,精神一振,将脚凳往前拉了拉,道:“前辈请说!”
“话说有一个小孩,自小生在富豪之家,家里有好几个兄弟姊妹。这小孩长到四五岁的时候,父母发现他患了侏儒症,不能长高。这孩子的父母是江南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养了一个侏儒儿子,怕被人耻笑,便一狠心,把这个孩子送给一对乡下夫妇抚养,又给了这对夫妇一大笔钱,从此对这孩子不闻不问。”
“这对乡下夫妇贪图这孩子父母给的钱财,刚开始对这孩子倒也不错,等到钱一用完,便嫌这孩子个小力薄,不能给家里干活,竟把他赶出家门,任其流浪四方。这孩子这时才六七岁年纪,哪里能够独自活下去?也不知是幸或不幸,这孩子有一天流浪在大街上被一个叫朱大常的乞丐头看见,这乞丐头便将这孩子收养了。但他收养这个孩子可没安好心,他是要利用这个孩子去乞讨。刚开始乞讨的几年,人们见这孩子小,又可怜,给的钱还算多。等这孩子长到十来岁的时候,乞讨来的钱,渐渐的不如以前多了。这个叫朱大常的乞丐头,嫌弃他乞讨不来钱财,便常常打骂这孩子,将他折磨的遍体鳞伤。到后来更生了歹毒心思,准备将这个孩子的两只眼睛戳瞎,以此骗取别人的同情,好能多乞讨来钱财。”
铁寒听到这里,吃了一惊,忙问道:“这孩子眼睛被他戳瞎了没有?”
施五行摇头道:“那倒没有。这朱大常一次喝醉了酒,打骂这孩子的时候,将心里这主意透露了出来。这孩子怕他要戳瞎自己的双眼,便连夜逃走,从此流落江湖,乞讨为生。”
铁寒听到这里,已猜到几分,问施五行道:“施前辈,你说的这个小孩,便是计三千前辈对不对?”
“你猜的不错,这个孩子便是我那可怜的计三哥,他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流落江湖,吃够了人世间的苦。他这些年内心有多伤心和痛苦,可想而知!”
铁寒闻言,皱眉思索,自言自语的问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世界上真有这样无情的父母吗?”
施五行哂道:“这世界上什么样的父母都有,只怕还有比计三哥的父母更过分的哩!”顿了一顿,又道:“刚才讲的这个,是被至亲之人所遗弃的故事。我再给你讲个被至爱之人背叛的故事。”
铁寒听他要讲新的故事,忙收拢了思绪,仔细倾听。
“十二年前,有一个年轻人,出身名门、武功高强,练就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一手家传的天雷掌法和天雷刀法更是名震江湖……”
铁寒拍手道:“我知道了,这个年轻人便是战四方战前辈对不对?”
施五行笑道:“你猜的不错!”随后继续说道:“战四哥嫉恶如仇、性如烈火,专好抱打不平、行侠仗义。有一年他到河北游历,无意中遇到冀北七煞在围攻一个长相英俊的青年公子,眼看这个青年公子寡不敌众,就要丧生于冀北七煞的刀下。战四哥遇到此事,怎能不管。他使出家传的天雷刀法,加入战团,与那青年公子联手,打死了冀北七煞中的二人,又打伤了其中三人,救了这个青年公子。这青年公子得他相救,自是感激不尽,二人因此结成好友,更结拜为异姓兄弟。”
铁寒插口问道:“这个青年公子是?”
“这个青年公子便是丐帮帮主解逸的独生儿子解连环。战四哥为人慷慨好客,既与这解连环结拜为兄弟,便邀请义弟到他家做客。这解连环在战四哥家盘桓了三个月,恰好这时米临风分别杀死了燕家和呼延家满门,六大家剩余的几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战四哥不想拖累朋友,便找了个借口将解连环送走了。”
铁寒赞道:“战前辈真是有仁有义的大丈夫!”
“不料没过多久,解连环便来信相召,说他有救江南六大家众人性命之法,请战四哥前往洛阳相商。战四哥听得他有相救六大家的办法,自然大喜过望,便星夜疾驰到洛阳,与解连环相见。不料就在到达洛阳当天夜里的接风宴上,那解连环竟然在酒里下毒,将战四哥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