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雪沙花海(一)
第二天天亮后,溯川带着小年和小余在林子边上与阿竹分别,月影抱着双臂,远远地倚在一棵树上。
“溯川,你的伤真的没问题吗?”
“休整了一夜,已经没有大碍了。”
“你们决定要去哪儿了吗?”
“还没有。不过水域广阔,江河湖海皆能容身,先四处走走,遇到合适的再定下来吧。”
“真不和我们搭个伴儿吗?一起走一段。”
溯川对着月影稍抬了抬下巴:“那位公子还等着姑娘呢,我们就不叨扰了。再说,我们三个是水族,估计多数时候还是栖息在水域中。”
“那好吧。”阿竹将银子分了一小袋,递给溯川,“这些你拿着,在凡间用钱的地方多,就当是盘缠吧。”
溯川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他们现在也算净身出户,真是什么都没有了,便也不再客气:“多谢姑娘好意,这算我们借姑娘的,欠姑娘一个人情,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不用不用。”阿竹摆摆手,反正都是金顶寺孝敬她的,还有好多,她现在财大气粗,“你们一路小心。”
“嗯。”溯川恭敬地拱手行了个礼,带着小年和小余银光一闪,便消失在湖水中。
“月影!”阿竹回头朝月影跑去,“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也不送送?就光一个人抱着手臂站在这儿。”
“没兴趣。”月影表情冷冷的,抬起步子就走,“走吧。”
阿竹撇了撇嘴:“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去南边,雪沙湾。”
“雪沙湾?听着像是海边。”
“就是海边。”
“真的吗!我还没见过海呢!记得在哪册话本上看过‘晓日沙头出,熠熠耀金乌’‘美境天涯共,月悬海角中’,是不是真有这么壮阔?”阿竹一脸期待。
“不是去玩的。”月影冷冷地泼了她一桶水。
阿竹却不甚在意:“我知道我知道。那请问月影老大,我们为什么下一站要去雪沙湾呢?”
月影白了她一眼:“斑斓虾本是南国温暖水域的妖怪,对原生环境依赖性极强,如今突然在此出现,怕是原生水域出了什么事。”
“所以我们是要去调查它们跑到这儿来的原因?”
“嗯。”
“但我们不是着急找白灵的灵识吗?这么多管闲事可不像你的风格呀。”
“它们是带着白灵的灵识出现的,雪沙湾或许会有线索。”月影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考虑,那儿有个故人,若是水域出现变故,不知是否无恙,总归要去看看才能安心。
“哦。我们怎么过去呀?那地方听起来很远的样子。”
“坐穿云车。”
“穿云车?啊——”阿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突然就被月影抓起带到了空中,吓得紧紧抱住了月影的腰,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尸骨无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月影带着阿竹在空中飞了一小段距离,在一个城郊的破烂驿站落了脚。阿竹站稳了身形,见这驿站不过一个小木屋,顶上盖着茅草,屋前安置了一个石磨台,左边是马厩,右边是车房,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驿站,只屋后一根挂着黄色灯笼的桅杆略显诡异。
“这是穿云车的驿站,汇集了各路精灵妖怪,大部分并不友好。进去后别说话,也别东张西望,跟紧了小心点。”月影低声吩咐了几句,掏出一块黑色面纱蒙住下半边脸,又递了一块白色的给阿竹,“戴上。”
阿竹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僵硬地点点头,三两下系好面纱,低眉垂手紧紧跟在月影身后。
进了屋门,只见一个小小的木制柜台,一个作伙计模样打扮的人正在啪嗒啪嗒地拨拉算盘珠子,一手握着支毛笔往本子上记着什么,似乎是在算账。稍走近了一些,阿竹才发现这人头上顶了两个短短弯弯的角,鼻下挂了个小小的圆环,连耳朵也是横着长的,俨然就是一头牛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唰——一道目光射了过来。牛哥似乎发现有人在盯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却一下抬起眼皮,投来冷冰冰的凝视。
糟了……阿竹倒吸了一口气。
月影往左踏了一步,挡在阿竹身前,阻住了那骇人的目光,同时从储物袋中唤出一个绘有流云纹样的碧绿翡翠玉佩,放到柜台上:“两个,去雪沙湾。”
牛哥拾了玉佩放在掌上仔细瞧了瞧,转身取过另一本账册。他一手托着玉佩从册上平移而过,册页便径自立了起来,自动哗啦啦一顿翻找,最后摊开在一面画了流云玉佩图样的册页上。
牛哥将手中的玉佩与账册上的图样比对一番,肯定地点了点头,在柜台下方取了两块七彩鳞片,连同玉佩一起交给了月影:“后院,辛字号。”
月影取回玉佩收入储物袋中,又拿了鳞片,抬步就往屋角一扇挂了垂帘的小门走。可怜阿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仍楞站在原地悄咪咪地伸着脖子偷望柜台上的账册,不出意外又收获了牛哥一道锐利的目光。
啪!
“哎呀!”月影轻轻敲了一下阿竹的头,惊得她一下双手抱住揉了揉,又向月影投去两道愤懑的眼神。
月影朝着牛哥微颔了首,毫不客气抓起阿竹拖着就走了。
掀开了帘子,才发现后院另有天地。那是一块宽阔开敞的沙地,一边一溜儿排开了十二根桅杆,顶端挂了飘旗,依次写了天干十二号,底下整齐分列了十二辆车厢,形制与普通的马车无异。另一边此时正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的头上长角,有的身后长尾,有的身披鳞片,有的肤色铁青,有的裹着黑袍,有的蒙着面纱……总归各式各样,但其中多数还是普通凡人的外貌。只是,偌大的地盘竟无一人说话,空气沉默得有些诡异,连风拂过发丝的声音都显得碍事。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一个英俊的小哥站在挂了辛字旗的桅杆下,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手中的木梆:“辛字号。”
阿竹在人群掩护中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光溜溜的头上顶着一撮红毛,穿着白色的马甲褂,露出脖子和胸口连接处的黄色茸毛。
月影将两块七彩鳞片交给他,便带着阿竹上了车。
车内是意想不到的宽敞。一共上了四五十号人,但单人独坐,各有包间,却也不显得拥挤嘈杂。
阿竹拉上了车厢的木门,一下瘫坐在长条木凳上,上身趴着桌子。这么半天,可把她憋坏了。
咯吱吱吱吱……车厢前轴慢慢抬起。英俊小哥转身一变,化作一只白羽黄翎红冠的途奔鸟,掀起车辕的套绳,扑腾两下翅膀,带着整个车厢稳稳当当地飞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