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 雪沙花海(三)
他们就这样在海边从午后待到了傍晚,中间还就地取材摘食了几颗林果,烤了几条不幸被冲上沙滩的小鱼,味道甚是鲜美。
落日,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海面上,将晚云染成火焰般的嫣红,像不慎打翻的颜料,洒在天边,又落入水中,把湛蓝的海晕成火烧的红。海风夹杂着淡淡的咸味,一阵一阵撩拨起阿竹额前的碎发,又轻拂着她耳后散落的几缕青丝。阿竹抱着膝盖,静静地靠坐在月影身边,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仿佛可以延伸到林子深处。
一派静谧而美好……
突然,月影皱了眉,噌的一下站起,害得失去支撑点的阿竹差点扑了沙。
“哇啊!月影你做什么!”
“海水,不对劲。”
“不对劲?”阿竹仔细放眼瞧瞧了,海潮在夕阳下映得通红,还是一浪接一浪有条不紊地滚滚而来,又翻腾而去,“哪儿不对劲?”
“血腥味。”
“血腥味?不是咸味吗?”阿竹抬起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依然只是海风淡淡的咸,“你是不是这几天太累,出现幻觉了?”
月影没有回答,沉了步子,张开警惕小心翼翼地前往海边一探究竟。
见月影一声不吭地走了,阿竹也赶紧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跟了上去。没想到只走到沙滩一半的距离,便察觉出了异样。
海潮在变红,但不同于夕阳温婉柔和的嫣红,海水的颜色更接近血一般的鲜红,而且色泽还在不断加深。那种红,绝不是夕阳能染出来的。咸咸的海风中也夹杂了一丝淡淡的腥味,随着海水颜色的加深,那股腥味也愈来愈重,直至最后完全掩盖了咸味。那片海,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血池。
血红的海水乘着浪涛汹涌而上,在雪白的沙滩上烙下鲜红的印记,才不依不舍地离去。一波又一波的印染之下,那片雪沙竟也开始绽放出血一般的颜色,从海潮之下,向林子边蔓延,仿佛是眨眼间的事。
阿竹看着这一片雪沙在迅速变红,惊讶之下急急退了几步,但到底没快过血红蔓延的速度。眼见着脚边马上要被侵蚀,腰间突然一紧,被月影带着飞了回去,轻轻落在一棵树的矮梢上。
脚下,雪沙滩变成了血沙滩,与血海融合在一起,仿佛一个红色幽灵。
“这是怎么回事?”
“血潮。”
“血潮?”
“这儿有条地下河,发源于祁南山,流经整个南国,从地底下注入雪沙湾。想来是地下河携带的大量血液,才引发了血潮。此处本是斑斓虾的生存地之一,但血潮的海水带有腥味,加之阴气甚重,万物难生。”
“所以那群彩色大虾才跑去泗溪湖抢地盘。”
月影沉思了一会儿:“能够嗜血渗入地下河引起血潮的,或许是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
“醉花海。”
“醉花海?”
“距离此处不过二十里,又在地下河上游。不过,那里不宜夜访,我们明早再去。”
“哦哦。”阿竹木然的点点头,作为非人界的小白,这种时候还是听月影的为上。想来那叫醉花海的又是个惊险非常的地方,她还是趁今夜赶紧制备些符咒,能保一命算一命吧。
清晨,天刚蒙蒙亮,月影便带着阿竹轻点树梢,纵身飞跃朝醉花海赶去。昨晚因为担心小命难保失眠到大半夜才睡着的阿竹,此时正困得睁不开眼,趴在月影背上继续呼呼睡着。在月影落地之前,惊醒她的是一阵刺骨寒凉的冷风。
她浑身一个激灵,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强撑着睁开眼。前方不远处似是一片荒郊野地,少说方圆也有二三里,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中间隐约藏有一处宅院,面积不大,但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荒草堆中盖房子?”阿竹嘟喃了一句,抱紧了月影取取暖。
“醒了?”
“嗯。”
“这儿以前是一片花海。”
“花海?”阿竹灵光一闪,“这儿就是你说的醉花海?”
“不错。”
阿竹揉了揉眼睛,再看清楚一些。焦黄翠绿的杂草互相夹杂着,在风中毫无招架之力左右摇荡,明明还未入秋,却自带一股凉意。哪儿有半分花海的模样。
月影在院门外落了下来。
阿竹脚刚踩到地面,便察觉一阵熟悉的感觉自脚下而生,直达心底。怀中的聚灵锁毫不客气地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了好几下,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泛出一圈白色的晕华。自它存了白灵的灵识以来,还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反应。
“月影!”阿竹一手扯住月影,一手指了指自己怀里,“看,聚灵锁有反应了!这宅子里有白灵的灵识!”
月影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小点声,回过头表情严肃地审视着两扇紧闭的木门。居所荒废,看来那位故人真出事了。
那是一个极旧的宅门,两扇门板都掉了漆,铜环处布满锈迹,廊下两个破红灯笼千疮百孔。两侧门楹贴的红联早已脱了色,只留下惨淡的浅红,下半截已经脱了胶,呼啦呼啦地在冷风中狂乱地刮着,撕扯出了几道裂口,却又顽强地不愿被剥离摘去。门槛前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晒不到阳光的细缝处还长出了几丛茂盛的青苔,看样子该是许久未曾有人到访。
月影迟疑了一会儿,拉着阿竹站在门侧,将她护在身后,确认不会被门里的东西正面袭击,才伸出一只手猛地推开了门。
嘭!
门板往后一甩,撞到了门后的柱墙,又反弹回来,咿咿呀呀地来回晃上几晃。一股冷风从院子穿堂而过,又猛地从门口冲出,阴阴凉凉直刮得人脸生疼。
阿竹一把握紧了袖口的匕首,调动起全身所有神经细胞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静悄悄……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
月影侧了身子,一只脚迈进了门槛。院中蛛丝四挂,灰尘堆积,水缸、花瓦、墙角到处都是杂草的影子,除了一股腐旧的气息,并无其他令人不适的地方。终于稍稍放下心,带着阿竹踏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