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48章 李时荣之谋

第48章 李时荣之谋

张以泽毫无门第背景，父亲给他留下的只有一家商铺，经过多年经营，也不过小商铺变成大商铺。在大明做商人没多大前途，官府一纸令下，你就得“乐捐”，三百年后还有一帮键盘侠成天嚷嚷“收商税”。投资田产、放高利贷，没有官府撑腰，又如何竞争得过那帮士绅。想靠钱来铺关系，一来是砸不起这个钱，二来也根本靠不住。

思来想去，还是无产阶级最靠得住。张以泽不爱和官绅来往，却总和自己工坊中的工人结交。他待工人仗义，工资给得高，颇得人心，又结交了不少私商及闾左豪迈之士（另一种叫法是闲汉），还有李时荣这样的落第秀才。有钱并不能换来身份地位，但是如果自己有本事，想做个黑社会老大还是没问题的。只要别招惹豪门大户，一般的胥吏无赖倒也不敢欺压他。

汤志就是张以泽结交的朋友之一，他介绍了不少麻城的逃奴到黄州来做工，张以泽全数收留，是以两人交情极笃，李时荣也由此结识了汤志。

汤志与李时荣经常一起思考麻城奴仆的出路问题，靠里仁会和直道会这两个组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里仁会、直道会多次帮助奴仆逃亡，或到外地躲避，或上山落草。麻城乡绅暂时对此反应迟钝，但岂能永远迟钝，迟早有一天，他们要对这些奴仆组织动手。

汤志的目标只是改善奴仆的处境，比现在好一些，可以正常生活就好。但李时荣认为，麻城奴仆只有输和赢，没有“改善”或“好一些”可言。

采用一般的斗争方式，逼缙绅妥协，或许有用，但只对梅之焕这种有头脑且道德水平较高的缙绅有用。这样的人会考虑地主阶级的根本利益，知道得给穷人留一条活路，逼得太紧，让他们造了反，就有可能不论穷富同归于尽。然而更多的人是鼠目寸光之辈，疯狂地挖掘这个国家的墙脚。虽然最终会导致大家一起毁灭，但看着别人玩命从穷鬼身上捞钱，都想着不捞白不捞，谁也停不下自己的手。

这样的人要怎样才能改变呢？他们不会改变，所以只有死。

理智而有远见的士绅会考虑和奴仆妥协，可普通的士绅不会。他们虽然读过书，甚至做过官，眼界却未必高得到哪里去，会迷信自己的团练，迷信官府和官军，觉得一帮奴才穷鬼闹事，能成什么气候，大不了杀了便是。和这样的人谈判是没有用的，吊起来打一顿就好了。

最终，汤志也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观点。尤其是此次出兵，乡绅们要麻城各村寨的穷户出丁出粮，闹得天怒人怨。这件事和奴仆倒是没有太大关系，奴仆是主人的生产资料，乡绅么们舍不得他们去打仗拼命，损失自家的劳动力。在这种派粮派丁中，小地主、自耕农、佃户是受损失最严重的。梅之焕等少数人试图制止这样的行为，让大户多出些丁壮粮饷。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有用，崇祯皇帝都劝不动大臣出军饷，他梅之焕又算老几。

汤志的朋友不止是奴仆而已，良家子弟也有很多，这些人中有不少都在此次出兵中利益受损，纷纷来向汤志求告帮忙。可他们不同于奴仆，舍不得自家的田地，不可能逃到外地去，所以汤志也没什么办法。

过去麻城乡勇各自守御自己的村寨，镇压闹事的奴仆、佃农很利索，土匪流寇也都不敢招惹他们，看上去很强大。可这次出兵，将他们的虚弱暴露无遗，让汤志等人看到，他们内部是纷争不休的，穷户与富户之间矛盾重重，富户之间互相推诿。在麻城乡下他们是龙，但一旦要离开麻城，他们就是虫。

于是，汤志在李时荣的劝说下，渐渐生了取而代之之心。对于这些外强中干又丝毫不顾穷人死活的劣绅，直接造反灭了他们比什么办法都有效。但就算乡绅外强中干，也只是相对于官府和流寇而言的，和奴仆、长工、佃户们相比，他们依然很强大。

李时荣便提出，只靠黄州的这些兄弟是干不成事的，虽然有几个寨主会打仗，打的顶多也就是百八十人的小仗，不堪大用。要打败麻城乡勇，就得请北边的流寇来，这些人是敢破府城、杀藩王的，打得官军焦头烂额，麻城一个小小县城的乡勇又算什么。

他们最先接触到的是当初和王瑾一起由开封渡河，后来分兵另走的老回回、邢红狼、张胖子三营。这三营会合了早就来到河南的革里眼贺一龙，来到了大别山一带。但是，汤志、李时荣等人对这四家反王不太满意。

邢红狼和张胖子的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而且纪律不好，邢红狼病死之后，他的副手左金王贺锦接手队伍，整顿纪律，让这支部队看起来比较像样了，可武器、马匹短缺，士兵缺乏训练的问题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这种队伍就是拉到麻城来，也打不赢乡勇。

贺一龙的人马很能打，但是纪律很坏，汤志不愿意把这样的队伍招到自己的家乡来。老回回马光玉的人马还是不错的，既能打，也有纪律。他在大别山中立寨，花钱雇佣本地穷人做他的眼线，很得人心。可是马光玉人手不够，如果请他来，其余三家就必须一起来，才有可能办成这件事，思来想去，汤志还是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久，张胖子张自秀离开大别山，去西边投奔了罗汝才，汤志也派人去探查曹营的情况。曹营的情况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战斗力和纪律性都比回营更好。不过要和他们联合，还有两个问题。

第一，现在湖广官军的主力是曹操在抵挡，如果他们到麻城来，唐晖也就跟来了，这可是个麻烦。

第二，曹营中掌权主事的几乎都是罗汝才的亲戚，如罗汝才的叔叔罗戴恩，外甥杨承祖、杨绳祖、杨明起等人。罗汝才本人又生活奢侈，好女色音乐，这些都让汤志和李时荣觉得有些不安，贸然将了解不深的曹营招来，未必是好事。

汤志和李时荣最终放弃了短时间内解决麻城乡绅的打算。官府势力尚强，流寇之势未成，又没有天灾催动，此事难成。

就在这时，二人共同的朋友柯禹舜向他们推荐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