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一片漆黑
广东的改革开放,在1985年迎来了法国标致在广州成立合资公司。当时全国仅有上海大众、天津夏利、一汽奥迪等极少数的汽车企业,它们都存在产能、产量不足的问题,普及型轿车桑塔纳根本无法满足人们购车、特别是私家车的需求,广州标致505系列车一出炉就成了众人哄抢的热门货。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时期里,在国人的眼中心里,标致“雄狮”的知名度绝不亚于宝马、奔驰。广州标致505是当时国家汽车工业版图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中国的南大门广州真正开始了原本遥不可及的汽车梦。
张凡没有买“大哥大”,而是买了一辆二手的广州标致505,他觉得汽车更有利于歌勤厂的送货及购置材料。随着歌勤厂产品的丰富和电路的不断改进,有些材料他还需要到深圳采购,小车也方便他或者林水生的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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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年底。
张凡的产品要修改一个小延时,因为有车方便,他约好了陈悦晚上到单板机室。
收到张凡的电话后,陈悦突然想起俄国科学家门捷列夫先生讲过的一句话:没有测量,就没有科学。这是他刚从一期电子技术杂志上看到的。陈悦心血来潮,想用示波器测量一下单片机的软件延时脉宽,看看测量值与他理论计算值的差别有多大?单板机室只有河南焦作产的示波器,而模电、数电室都各有一批日本菊水示波器,其精度和稳定性都比焦作产的示波器要好。他马上到数电室借了一台菊水示波器晚上使用。
傍晚,林水生临时要用车给客户送样机,张凡拿到车来到单板机室已经是晚上8点。程序小改很快,差不多9点就完工了,陈悦、张凡也测量了延时脉宽,与理论计算值基本吻合。陈悦将修改后的程序拷贝到张凡带来的两张软盘上,他带回厂固化程序用。
“陈悦,辛苦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张凡,谢谢啦!我宿舍有几个星期没搞过卫生了,乱七八糟的。难得今天可以比较早离开实验室,我想回去收拾收拾。你也辛苦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陈悦这样说的原因是不想张凡破费。张凡以为陈悦回宿舍搞卫生很迫切,便没有强求。
两人收拾好,关好电、窗和门来到了电梯口。
两人进了电梯,电梯才走了一层就在五楼停了下来。门打开后,门外站着王志超和陈奇伟,四人都对如此巧遇有点惊喜。王志超和陈奇伟进了电梯后,四个人寒暄了起来。不一会,电梯到了一楼,四人出了电梯,走到实验大楼一楼的大厅时,大家的闲聊还意犹未尽,都停住了脚步。
原来陈奇伟晚上在机房带“文字处理”实验,陈悦和张凡刚好碰上他下课和王志超一起离开机房。
陈悦笑着说:“大哥,您捞过界噢。”陈奇伟分管的是模电室,随着计算机的快速发展,全校成人班开设“文字处理”课的专业不断增加,电子工程系教这门课程的教师已不足,于是他也披挂上阵。
“穷之过啊!张凡这位大老板只是请你,又不请我。我晚上不上课的话,饭都开不了啦。”陈奇伟又说又笑,“张凡,超哥,你们看看,我啊,真是典型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张凡笑道:“伟哥,我的小庙哪里容得下你这尊大佛啊。”
大家哄堂大笑。
“难得这么巧,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去喝夜茶,如何?”张凡盛情邀请。王志超和陈奇伟齐声说好,很久没见面了要好好聚聚。
张凡又笑着对陈悦说:“不好意思啦,打破了你的计划。”
陈悦也笑笑回应:“没关系的,难得人齐,我随大流‘革命到底’。”
广州夜茶的风行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到90年代初进入鼎盛时期,从90年代中后期开始逐渐降温,至今已是星星之火。夜茶日渐式微,主要是因为如今城市的夜生活内容丰富了,人们可以选择的娱乐活动增多。此外,现代人生活节奏的加快,也导致悠然自在、闲适自得的夜茶茶市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广州的夜茶一般晚上8点半开始,人多兴旺的酒楼,人们8点左右就去占位了。在开设夜茶的酒楼吃晚餐,客人吃饭如果持续到夜茶时间,是没关系的,服务员不会干涉。出现这种情况的话,有些广州人会选择“直落”,让服务员再开个夜茶的点心卡,可以拿夜茶供应的点心,这种情况广州人叫做“吃饭饮茶直落”。在广州,从早茶到午饭也可以“饮茶吃饭直落”。食在广州,并非徒有虚名。
夜茶,陈悦已如雷贯耳,却是他的第一次。
陈奇伟有着深厚的出国情结,考了两次PeT都没有过关,他开始追求技术移民,表面上他为此不找女朋友,实质是还没找到和他有共同目标的人。陈奇伟在校内没有床位,他对两人一间的单身教工宿舍没有兴趣,如果是一人一室的话他就申请了。陈奇伟家离校不远,他是个自行车爱好者,出入都骑车。他在实验大楼门口取了自行车,推着车和三人一起走路去登丰大酒店。
四人来到登丰大酒店时已过9点半,他们还没进入设在一楼的酒楼,已经感觉到了里面的人声鼎沸。甫进入酒楼,一眼看到的座位都坐着人,门口正对着的表演台亮着灯,表演台上有几盏射灯在摇摆、小范围地照射着,晚饭时间表演台上的灯光是不亮的。酒楼里午晚饭时间用屏风隔开的左右两个小厅也都开放了,就是将屏风撤走了,使到酒楼夜茶的营业面积大了很多。
四人站定观察情况时,一位身材高挑穿着鲜红旗袍的咨客走了过来,将他们带到了右边小厅的一个角落,这里还有二、三张餐桌没有人坐,但离设在酒楼中央的表演台最远。有座位就好,四人都没有挑剔。
王志超问咨客:“今晚没有表演?”
咨客职业性地笑着说:“有。9点到9点半的表演刚刚结束,等一会还有歌手唱歌。你们下次记得早点来哦。”
“好的,谢谢!”
咨客开好茶位放下点心卡就离开了。酒楼的生意好,四人的座位又偏,斟茶倒水的服务员足足10多分钟后才给他们上了茶。
进来的时候,陈悦见到酒楼里既有“推车仔”,在离门口很近的右手边还有一张由若干长方形桌子拼起来的长桌,上面拼铺着台布。长桌上有各式各样的炉具和餐具,四位厨师在烹调或加热着各式美食:马蹄糕、萝卜糕、芋头糕、牛杂、萝卜牛腩、啫啫肠粉和生滚粥……
服务员一上完茶,王志超就开始寻找自己附近的“推车仔”,很快他便见到了一个“推车仔”正在缓缓过来,餐车上冒着能刺激人们食欲的蒸汽。王志超说自己已饿得不得了啦,还没等“推车仔”走近,拿起点心卡站了起来向“推车仔”走过去,不一会他拿了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蒸笼回来,一笼是叉烧包,一笼是鼓汁蒸凤爪。他招呼了一声大家,还没等三人都做出反应,拿起一个叉烧包就往嘴里塞。
表演台正上方的一盏小五彩旋灯亮了起来,随着伴奏乐的响起,一位身穿白色西装、红色领带的年轻男歌手走上了表演台。他先清一下自己的嗓音,然后对着立杆式麦克风用宏亮的声音向食客们问好。
“下面为大家演唱一首赵传的《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希望大家喜欢。”表演台上的男歌手说道。
虽然只能看到歌手的侧影,四人都缄口不语,安静地注视着表演台,欣赏随着音乐的节拍微微地扭动着身体的歌手唱歌。半晌,陈奇伟也开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凤爪”来吃,陈悦和张凡依然喝着茶。
张凡看着王志超,笑着说:“超哥,你最饿,你负责去拿点心。”
王志超眉开眼笑:“好,好!”一个“推车仔”已离他们很近,王志超又拿起点心卡去取美食。
……
我很丑
可是我有音乐和啤酒
……
“大家喝不喝啤酒?”张凡问,不知是否歌词启发了他。
陈悦提醒道:“张凡,你开车来的,还是别喝了吧。”
张凡笑道:“没事,等会我‘打的’回家就行了,反正车放在学校,安全。明天一早我再‘打的’回来取。”
“对,对,喝,当然要喝。”酷爱啤酒的陈奇伟喜笑颜开,“无酒没人生啊,是男人就应该喝酒。”
“你们在说什么——,喝什么酒?”王志超又手拿着两个蒸笼的食品回来了,一听说喝酒立即两眼发光。他也是个好酒之人,酒不管颜色、种类一律通杀。
陈奇伟眉欢眼笑:“当然是啤酒啦。”
“要喝,当然要喝。君子好酒,才子好色。我大学的体育老师说的。”王志超边放下两个蒸笼边笑着说道。
“超哥说得好啊!”陈奇伟拍了一下餐桌面,笑赞。
酒楼夜茶除了服务员还有专门向客人推销酒的啤酒妹,相对而言啤酒妹没有服务员忙碌,陈奇伟很快就招来了一位。客人点酒也可以叫服务员的,同样上酒有可能是啤酒妹也有可能是服务员。王志超的一个烧卖还没吃完,服务员用托盘托住两支啤酒和四个玻璃杯已经过来,比陈悦他们刚坐下时上茶的速度快多了。服务员将玻璃杯放到陈悦面前时,陈悦看着她说:“谢谢!不用了,我不喝酒。”
“不喝酒怎么行?杯子放下。”陈奇伟既是对服务员、也是对陈悦说道,由于陈悦的言行出乎他的意料,加上环境的吵杂,他的声音略有点大。
“大哥,我真的不能喝酒,不好意思,请大哥原谅!”陈悦满脸陪笑。
陈奇伟对服务员说:“杯子你放下就行了,酒我们自己倒。”服务员在各人面前放下玻璃杯,并用开瓶器轻轻撬开两支啤酒的瓶盖后离开。
陈奇伟拿起酒瓶,站了起来按顺序给王志超、张凡倒了酒,轮到陈悦时,陈悦赶紧用右手拿起杯子并用左手手掌将杯口盖住,“大哥,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能喝。”
陈奇伟满脸笑容:“好,好,我们先讲一下道理。”他坐了下来,手里依然握着已搁置在餐台上的酒瓶。
陈悦用左手掌轻轻一摆指向陈奇伟面前的杯子,笑着说:“大哥,给您自己满上吧。”
陈奇伟没有理会陈悦的话,“张凡,超哥,我这位‘契弟(粤语:干弟弟)’啊,又是我的学生,但从来没有敬过我这位师父一杯酒啊,你们说像不像话?”他笑着说。广州方言“契弟”,也会用来骂人或开玩笑。
张凡和王志超都将目光投向了陈奇伟,对他笑了一笑。
王志超稍微转头看着陈悦,关心地问道:“喝一杯不怕吧?”
陈悦认真地说:“超哥,真的怕。”他拿起茶杯,微微一笑看着陈奇伟说:“大哥,俗话说同台吃饭各自修行。我用茶来敬您,多少杯茶对您的一杯酒都行,您说了算。”
陈奇伟看着陈悦说:“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我就说:每一个不曾喝啤酒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糟蹋。茶哪里像话啊?没有酒,就没有武松打虎。没有酒,宋江也不会上梁山。没有酒,杨贵妃还抒什么怀啊?没有酒,就没有‘李花怒放一树白’的诗仙李白。没有酒,如何有李白让高力士脱靴、杨贵妃研墨的狂傲不羁?”据说,“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的李白先生七岁时便出口成章:李花怒放一树白。李父听后非常高兴,顺手把诗的头尾二字变成了他的名字。
陈奇伟思路连贯,他略停顿一下又想到”十年内乱”时期八大样板戏之一的《红灯记》,他既说又唱:“没有酒,李玉和哪里会‘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唱罢,他继续说道:“陈悦,我们不说女人,只说男人,是男人就应该喝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正所谓,要喝酒能找出千百个理由;不喝酒也能寻到百千个借口。
陈奇伟又看着张凡和王志超说:“我看过一本港澳的杂志说,其实李白的酒量一般,但他却嗜酒如命。唐朝的酿酒技术并不发达,大多数发酵酒只有十几度,跟我们现在的葡萄酒差不多。杜甫称李白为‘酒中仙’,还说‘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街上酒家眠。’诗中的‘斗’只不过是现在的二、三两而已,假设一杯一两的话,也就是说诗仙喝两、三杯就醉了。李白的酒量这么差都天天喝酒,很值得我们学习啊。”
陈悦笑道:“大哥,郁达夫先生‘曾经醉酒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小弟我是‘曾经醉酒伤母心,生怕再饮累家人。’”他搬母亲出来做档箭牌,希望陈奇伟能放过自己喝酒一马。
陈奇伟听而不闻:“我们今天晚上喝的只是啤酒,比叫做糖水的葡萄酒度数还要低,我老爸管啤酒叫饮料。陈悦啊,总说自己喝一杯啤酒就过敏,你们谁见过?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喝啤酒会出事的,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陈奇伟转头看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王志超并用手肘轻轻地捣捣他,怂恿王志超加入他要陈悦喝酒的阵营。
王志超没有反应,他和张凡都只是微笑着在看热闹。
“下面再为大家演唱一首王杰的《一无所有》,希望大家喜欢,祝愿大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表演台上的男歌手大声说道,“当然,二奶除外。”
食客一片哄笑。
这首歌陈悦熟悉,离婚后不久的一个晚上,在实验室他又听到了这首歌,他倒了一次带再听了一遍,心中怅然若失,难受极了。这首让他感伤过的歌,此时多多少少又让陈悦有点触景伤情了。
陈奇伟游戏人生的劲头完全激发,他继续摇唇鼓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酒楼的语笑喧阗,大功率音响传出的歌声,三种声音叠加起来的鼓噪,令张凡和王志超不知不觉地兴奋起来,也开始敲边鼓,对陈悦“围追堵截”了:伟哥说得对啊,陈悦来一杯,陈悦来一杯“饮料”。
……
是否我
真的一无所有
不知哪日才能够拥得所有
……
在陈悦不知如何应对三人共同的劝酒之时,歌声须臾又触及了他心中之痛。有了张凡和王志超的附和,陈奇伟体内的多芭胺更是活跃了起来,他趁陈悦不注意,快速地将陈悦已放到餐桌上的玻璃杯拿了过来。陈悦不由自主了,呆呆地看着陈奇伟将杯子倒满啤酒,并放在了他面前。陈奇伟接着才给自己的玻璃杯满上。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来!为我们四兄弟的友情干杯。”陈奇伟拿起了酒杯,张凡和王志超条件反射般地拿起了酒杯,三人都一脸热切期待着陈悦的反应。陈悦也无可奈何地拿起酒杯,他知道此时已无法再坚持自己的原则,再驳回自己的好老师、好同事陈奇伟的面子。大家碰杯,四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微响。酒光荡漾,大家又相互祝福。
“大哥,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陈悦不知不觉中以一句诗来壮胆色,鼓足了“舍命陪君子”的勇气。
四人一干而尽,陈悦弃守了从高中到现在坚持已久的滴酒不敢沾“阵地”。
“大家吃东西,超哥,再拿,别跟我客气。”张凡招呼着,然后看着陈悦说:“空腹喝酒容易醉,你最好先吃个叉烧包吧。”
“好。”陈悦拿了一个叉烧包来吃。
一瓶啤酒只能倒三杯,陈奇伟第二轮给大家倒酒时已不够一人一杯,他没征求大家的意见,这次一拿就四瓶。
很快啤酒就送来了。陈悦笑着说:“这些服务员啊,让她们给茶壶加水,半天都没反应。要酒的话,她们就跟神行太保一样。”神行太保是《水浒传》中天速星戴宗的绰号,他有道术神行法,将四片神行甲马绑有腿上,最快能日行八百里。
大家哄堂而笑。
陈奇伟给四人加满了酒,他问陈悦:“小老弟,你没事吧?”
陈悦自我感觉了一下,实话实说:“没事。谢谢大哥!”他此时并没有像高中第一次喝啤酒时那样很快就满脸通红,感觉是闻惯了胡工和何翰的酒味自己有了进步。
“我都说啤酒没事的,你相信了吧。而且这种啤酒很纯的,没事,等会接着喝。酒逢知已千杯少!”陈奇伟说道,又继续发表他有关喝酒的高论。
有了啤酒之后,陈奇伟、王志超和张凡三人没有再碰过茶杯,他们不时地拿起酒杯喝一口,而陈悦与他们刚好相反,没有碰杯任务时只拿茶杯不触酒杯,他不时地拿起茶杯来喝一口茶,期待茶能将酒化解。陈奇伟讲完两个喝酒的典故、轶事之后,马上又叫干杯了。
虽然环境聒噪嘈杂,并不妨碍四人谈笑上下五千年:三教九流的学说,呼风唤雨的英豪,世间演义的故事……
“来,兄弟们继续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陈奇伟举起了酒杯,前三杯酒都是他牵头。
喝完第三杯时,陈悦已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头顶脉搏的跳动,人也有点恍惚了,他已微醺、脸已酡红。陈奇伟要给他倒第四杯酒时,陈悦说:“大哥,我不能喝了!我头顶的脉搏跳得很厉害,已经‘醍醐灌顶’了,可以说比用酥油浇到头上更不好受。”
“血液循环,这是正常的,没事。”陈奇伟微笑着安慰。
陈奇伟给陈悦倒上第四杯酒后,又要了四瓶啤酒。
无力制止陈奇伟的添酒,陈悦一紧张脸更红了,他呆呆地坐着,静静地听着他们三人的高谈阔论、欢天笑语,也愣愣地任由酒楼里的吵杂声灌入耳中。歌手什么时候离场的,音乐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陈悦也浑然不觉了。
“《水浒传》中有讲: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来来来,兄弟们干了。”陈奇伟继续劝酒。大家第四杯、第五杯酒的碰杯,陈悦都是机械式地拿起酒杯,然后喝完。
稍过片刻,陈悦饮酒的“破窗效应”陡然显现,他惊叫了起来:“我看不到东西了。”这一声虽然不是很大,但把依旧在海阔天空、言谈正欢中的三人惊住了。
“不是开玩笑吧,陈悦?”陈奇伟关切地问道,张凡和王志超都盯着陈悦。
陈悦试探性地眨了几次眼,眼前依然漆黑一片,他很沮丧地说道:“惨了!真的看不见了。”
王志超焦急地问道:“听得到说话吗?”
陈悦木然地点点头。
张凡反应快速,说道:“我先‘埋单(粤语:结账)’,然后我们赶紧送陈悦去医院。”
三人边结账边商量着具体的操作方法。几分钟后,三人就计议出结果。陈奇伟既想和大家一起去医院,又担心他的自行车在酒楼打烊后会被小偷窃去,这辆新款自行车价格不菲是他刚买不久的。登丰大酒店离学校很近,大家决定用陈奇伟的自行车将陈悦推回学校,再用张凡的小汽车送他去医院。
张凡和王志超一人一边扶着陈悦站了起来。陈悦的腿有点发软,走路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全靠两人搀扶着。“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陈悦的意识还清醒。张凡和王志超异口同声:没关系的。
出到了登丰大酒店门口时,陈奇伟已推着自行车在等待了,两人扶着陈悦坐上单车的后座。陈奇伟推着车,张凡和王志超一左一右在后面扶着,往学校的方向走。
刚一上学校门前的斜坡时,陈悦讪讪说道:“我想吐……”
陈奇伟立即将车停住,三人几乎同时说道:吐了好,赶紧吐。车后座右边的王志超后退了一步,板了板陈悦的身体:“陈悦,吐这边。”
陈悦吐完,张凡急切地问道:“能看见了吗?”
“看不见……”
三人说我们还是赶紧送他去医院吧。又推了一小段快到学校门口时,吐完加上有点微风的吹拂,陈悦的意识又较之前清醒了一些:“我不想去医院,我现在想睡觉,麻烦你们送我回宿舍。”
张凡担心道:“不去医院不好吧?我有车很方便的。”
“我真的很想睡觉,睡醒了你们再送我去吧。”
三人边推着陈悦边商量,又一致决定,尊重陈悦的意愿,将他送回宿舍,等明天上午再见机行事。
大家将陈悦扶上床后,眨眼功夫他就睡着了。王志超对张凡和陈奇伟说:“你们先回家吧,我等他睡稳了再回宿舍。明天一早我来看他。”张凡和陈奇伟都觉得此时已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先行离开。
王志超走的时候没有拿陈悦的钥匙,他为了第二天早上进来方便,没有按下球形门锁的反锁按钮,把门掩上后,握着球形把手试开了一下,感觉风大一点可能会将门吹开。他又折返屋内,找来一张硬纸片夹到门缝中再将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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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志超惊醒时已快8点,他的机房第一节有课。他一个鲤鱼打挺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已顾不上洗脸刷牙,匆忙穿好衣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实验大楼跑去。一进到实验大楼的大厅,他见到有很多人在等电梯,又匆忙从楼梯跑上去。楼梯一层半拐弯处的钨丝灯泡烧坏了,从那里到二层的楼梯有点暗,他又要躲闪走楼梯的其他人,一不小心被到二楼的最后一级楼梯绊了一下,整个人趴在了二层的地面上,与他同走楼梯、走在他后面的人都不禁发出了“啊!”的惊叫声,走在他前面的人也听到了他跌倒的声音不禁停住脚步回头或侧头看看。王志超顾不得疼痛和别人的反应,爬起拍了拍手继续往上跑。到达五楼,上课的老师和绝大部分学生已在机房门口等候了。王志超边打开机房的门,边向那位上课教师赔不是。
上课教师和学生换好拖鞋后鱼贯进入机房,学生按学号找好自己的机位刚坐下,上课的时间已到。
王志超看到所有学生已将电脑启动好可以正常上课后,才松了口气。由于跑得急以及忙手忙脚地做完上课前的工作,在他清瘦的脸庞上,两颊已微微发红,额头、鼻梁上已渗出一层汗珠。此时,他的脑海里又完全被陈悦占据,没有意识自己应该擦擦汗和喝口水,起床后他还滴水未沾。他开始纠结,现在是否离开机房去看陈悦?一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误了上课的大事酿成教学事故,他又不敢走开了。
他在苦苦地思索着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