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除夕花街
时间和岁月会消蚀掉一切,但无法抹去一个人心中的爱,那怕是曾经的爱。陈悦对“至亲至疏”赵容的爱、念,没有因为得到周咏的芳心而完全抹杀,正如周咏也不可能完全忘却“至近至远”阿民的爱一样。
快过春节了,和赵容一起在实验室厮守的画面连续两个夜晚遁入了陈悦的梦里,两天醒来他都有一种亦真亦幻的错愕,不禁思念起赵容,心里涌出深深的愧疚。陈悦告诫自己:忘记过去,无疑是背弃了曾经的情感。他又自嘲:又有谁能忘掉过去?1990年初赵容在信中留给了陈悦一个永久的通信地址,他到了小办公室把这个地址找出来,到邮局买了一张漂亮的过年贺卡寄给赵容,写上了对赵容父母、赵容和赵易的美好祝福,并代自己的母亲和姐姐问赵容好。
陈悦将贺卡投入设在邮局门口的邮筒后,突然觉得既然到了邮局,为什么不顺便寄一张给张茵呢?于是他寄出了第二张贺卡。
两封带着陈悦心意的信件飞向了他两位曾经的心爱,他觉得内心踏实了,期待着和周咏的见面,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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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地处南方,长夏暖冬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一年四季水草常绿、鲜花繁盛的城市面貌。广州被美称为“花城”,不只是因为这里的花多、花好,更是因为这里有过年“行花街”的习俗。
除夕,吃年夜饭、行花街和守岁是老广州辞旧迎新的三件大事。
“行花街”是广州方言,意“逛花市”,是广州人一年之中最热闹最喜庆的日子,是最为人们熟知的广州过年传统,是广府年俗的别样风情,“行过花街才过年”是萦绕在广州人心里的情结。
广州童谣《行花街》家喻户晓:“年卅晚,行花街,迎春花放满街排,这朵红花鲜,那朵黄花大,千朵万朵睇唔晒(意:看不完)。阿妈笑,阿爸喜,人欢花靓乐开怀……”描述的正是广州人家家户户行花街的欢乐情景。
古时候,珠江南岸有专事花卉种植、买卖的花农,最早可以追溯到1000多年前五代十国的南汉时期。几经发展,明清时期的广州花市与罗浮药市、东莞香市、廉州珠市,被称为“广东四市”,扬名海内外。
我们先看罗浮药市。地处北回归线的罗浮山位于广东惠州博罗县境内,是中国道教十大名山之一,有“百粤群山之祖”、“岭南第一山”的美称。罗浮山上生长着3000多种植物,药用植物超过1000种,被称为“百草药库”。依托罗浮山丰富的中草药资源,东晋著名医药学家葛洪先生在此采药著书、悬壶济世。宋代,人们在罗浮山冲虚观旁开辟了“洞天药市”,是当时中国最大的药市,鼎盛时,药市绵延数里,岭南乃至东南亚的药商云集于此。
东莞香市是指东莞寮步香市,始于宋朝,繁荣于明代,萧索于清末。东莞一带的土质和气候特别适合生长一种叫莞香树的植物,用莞香树制作的香料具有产自抹香鲸体内的龙涎香与檀香相混合的独特香味,这种香料被称为“莞香”或“女儿香”,其香味被人们美誉为“香味中的香味”。东莞因为盛产莞香,人们又称之为“香市”。有史学家考证,莞香出口到东南亚甚至世界各国有部分是经香江转运的,故香江的“香”字源于此,“香江”是“运香贩香之港”的意思。
我们再看廉州珠市。古时的廉州即现在的广西北海合浦县,据记载,明清时期,廉州时属广东管辖。合浦隶属的北海市1951年1月前为广东省辖市,后划归广西,1955年5月重归广东,1965年6月又划归广西,真所谓兜兜转转。合浦自古以来便以盛产珍珠驰誉于世,成语“合浦珠还”便源于此。廉州珠市的历史悠久,溯自秦始皇帝平定五岭,诏定合浦珍珠为贡珠时,廉州珠市便已形成。汉代廉州“海上丝路”始发港开辟以后,廉州便成为中外交通、贸易枢纽,是时东南亚各国商人云集廉州。
回到广州花市。19世纪60年代后,广州现在一年一度的年宵花市逐渐形成,定型于1920年以后,自此成为广州最独特的新春风俗。
时至抗战,广州仍旧举办花市。据老广州回忆,那时天天有日本飞机在天上飞,随时有投弹的可能,但市民还是照常逛他们的花市、买他们的花。有一次,突然响起了防空警报,人们没有惊慌失措四处逃跑,依然优哉游哉地继续挑花、买花,可见广州人的淡定。1938年秋,广州被日寇占据。在沦陷的7年间,日本侵略者对广州的花市风俗没有干涉,花市并无一年间断。
“十年内乱”10年,广州仍然有六次花市举办。1973年,花市得以恢复正常。
广州传统的迎春花市从农历12月28日、月小则在27日开始,历时3天,第三天延至新年初一凌晨两点才结束。一般在除夕前两个星期,有关部门就会封闭设置花街的马路,开始为花农搭建花棚和摊档。广州每个行政区都设有迎春花市,有些区还设置两个花市,规模大小各区因路段的状况而异。新年的年初一凌晨两点花市曲终人散后,花街棚架在当晚会被拆除得干干净净,恢复路面的原貌,保证市民的正常通行。
在运输业并不发达的年代,加上又是年初一凌晨,花农卖不完的花果很难再运回去,他们会将这些花果砸烂,有些市民会等着拿花农丢弃的花果,甚至引起人们轰抢,场面难堪。值得称道的是,后来花农们响应了广州团市委的号召,把卖剩的花果都捐赠给老人院等慈善机构。
说起广州的花文化,不能不着墨曾被广州人宠爱千百年的素馨花。明末清初诗人屈大均先生,是位曾参与和领导抵抗清军名重天下的文人,他的代表作之一《广东新语》讲述,当时广州城的七个城门口都有花市,这些花市只卖素馨花,没有别的花,所以当时的广州人说起花来,都是指素馨花,就像洛阳人只称牡丹为花一样。可见,广州人对素馨花的喜爱程度。还有一说,当时七个城门花市除了卖素馨花,也卖茉莉花,这两种花都是木犀科素馨属植物。
据民俗学家饶原生先生介绍,素馨花,原名耶悉茗,相传它与茉莉均是汉朝外交家陆贾先生从西域带回中原的,巴基斯坦的国花就是素馨花。南越王赵佗先生本是北方人,因思念故乡,便把耶悉茗带来广州。五代十国时,南汉皇宫中有一名宫女叫素馨,她很喜爱皇宫中种植的耶悉茗,于是将这种花带到她家人所在的村庄——珠江南岸的庄头种植。因她的缘故,这种有着淡淡幽香的五瓣白色小花,逐渐被广州人熟悉和喜爱,人们为了纪念这位花仙子,便将耶悉茗改名为素馨花。耶悉茗刚好素雅、馨香,这个名字真乃天作之合,令人惊叹!清末《觚剩》一书描绘:“珠江南岸行六七里为庄头村,以艺素馨为业,多到一二百亩……花时悬珠玉照,数里一白,是曰‘花田’。”《广州志》中说:“城西九里曰花田,弥望皆种素馨花。”明清时期广州种植素馨的盛况,可见一斑,俨然广州当时的市花。彼时,广州人无论贫富,都会买素馨花点缀家中。素馨花枝干袅娜,插瓶自成美感,既可装饰,又带来淡雅的香气。令广州人喜爱素馨花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它可作茶饮和煲汤,民间有一朵素馨花好比十朵金银花功效的说法。
自清末以后,随着各种颜色鲜艳、仪态万方的花卉涌入广州,素馨花“独霸一方”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广州人不再独宠它了。素馨花的花期是5到12月,并不适合现代的迎春花市,也是它式微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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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2月14日,除夕。
广州迎春花市一派花山花海,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景象,是隆冬时节中国独一无二的民俗景观。除夕之夜,花市进入最高热潮,是人们寻找年味的好地方。热恋中的陈悦和周咏,商量好了除夕去行花街。陈悦79年来广州,80年春节第一次行花街,喜欢清净的他害怕人多,此后再也没有去过行花街了。
吃完年夜饭,陈悦来到南箕路接周咏,两人坐车来到了海珠区设在河南城区中心的江南西路迎春花市。现在海珠区的迎春花市已改为设在滨江西路(人民桥至解放桥路段)、宝岗大道(滨江路至南华路段)。
大年30的夜晚,江南大道和江南西路流光溢彩,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和明亮如柱的路灯,把节日的夜空映照成一片灯光的海洋。
花市的入口矗立着一座高高的亭楼,广州人称之为“牌楼”。牌楼的正中是一个大门,人们可以在此进出,也可走牌楼的两旁。牌楼用彩灯装饰,通体透亮,霓虹灯闪烁,光耀夺目。牌楼大门的两边各设了一个大型花坛,1991是羊年,右边的花坛上树立着一个巨大的卡通生肖羊,向游人恭贺新禧。不少市民和游客在牌楼前拍照留念。
花市里的喇叭播放着轻快的广东音乐,进一步增添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陈悦和周咏驻足欣赏了一会牌楼美景,见入口处的人流有增无减,没有过多逗留就走进了花街,花街里比牌楼下还要热闹和拥挤。
在江南西路的马路中间,两排花棚背对背,沿路延伸,成一规整长列。游客在马路两边及人行道上走动,笑语盈路。光灿灿一片灯光下,是一个个花档。花档分为鲜花档、盆桔档(盆栽类)、盆花档、桃花档(枝花类)等几种,花棚顶挂牌标明,分类经营。每个花档统一建四层的花架,一层一层往上搭建,层层收窄。从侧面看,成一梯形。花档的花架上有往年传统的桃花、柑桔、水仙、菊花、芍药、杜鹃、海棠、百合、吊钟花、剑兰、银柳、各种水培花卉等,还有陈悦第一次见的蝴蝶兰、猪笼草、五代同堂、郁金香、富贵鸟等。
各个花档前都人潮汹涌,近距离站定观赏的人、与档主讨价还价准备买花的人壅塞了部分过道,花街中的人流连忘返,入口和出口处人流如潮,造成了整条花街水泄不通。要想挤到花档前不容易,陈悦和周咏没有走近花档,也难以走近。他们尽可能地远离人群,看见喜爱的花又尽可能驻足欣赏。
花街到处都是人。陈悦和周咏穿插在行花街的人群中,随着人花的潮流不自觉地往前涌动,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意识。与他们两人擦身而过的有:用婴儿车推着小孩的年轻父母,高高地骑在父亲肩背上的小女孩,牵着妈妈手的小男孩,三五成群结伴的年轻人,相拥而行的年轻恋人,相携漫步的老年伴侣……仿佛全广州的人都来行花街了。
行走在花街上的人都懂得,花街上的花,是广州人过年的节日语言,人们用花叙说过年的快乐,传递美好的情谊,表达爱情的心意,互致节日的问候。每一种花都是一种祝福,一种希望,一种寄托,一种追求。
陈悦指着一个不远处花档的吊钟花,对周咏笑着说:“我觉得最有趣的是吊钟花,我原来听说它的寓意是‘金钟一响,黄金万两’,而胡工却说,广州的女孩子买吊钟花,寄意是‘吊起来卖’,矜持的意思。”
周咏莞尔一笑:“看来我要去买一枝吊钟花了。”
“别,别。”陈悦笑着说,“买其它花吧!你看中什么花?我送给你。”
周咏甜蜜地笑笑,说:“不用了,你也去过我家,过年该有的我爸都买了。行花街,我们赏花已经足够。”
花街上,人比花多,花随人动,人潮花涌。花的幽香弥漫在灯光辉煌的夜空中,与花街的夜、花街的灯、花街的欢歌笑语融为一体。
离新年的钟声越近,花街的人越多。徜徉在行花街的人流中,陈悦和周咏只能相拥而行,两人已经不可能自己迈步前行了,而是被浩浩荡荡的人流推搡着往前去的。
周咏笑道:“我们已经沾够花市的花香瑞气了,赶紧撤吧。”
“好!”陈悦拉紧了周咏的手,然后将头附在她耳边笑道:“如果把你走丢了,我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女朋友?”
周咏嘟了一下嘴,甜甜一笑。
快到花街的另一边出口了,最后几个花档红艳艳的桃花,整株体型大,在整条花街中显得最为抢眼。陈悦停住脚步,笑着说:“周咏,在你家见到桃花时,我很赞同你的说法,最能彰显过年喜庆气氛的花非桃花莫属了。昨天我问我妈妈:是否买一棵桃花?买的话,我去抬回家。我妈妈问我:你扛得动吗?当时我说:困难总比办法多。讲完我自己就笑了,跟我妈妈说:真是很奇怪,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我每次随口一讲这句话时总会讲反。我妈妈也笑了,她说:反就反嘛,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听的人都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
“阿姨真是善解人意!”周咏称赞道,接着又问:“你们家买桃花啦?”
陈悦摇摇头:“我妈妈说我们家没有这么大的花瓶来插桃花,现在要买一个大花瓶来不及了,她说明年吧。”
周咏笑笑,委婉地说:“你们少买桃花,可能忽略了一点,桃花也是有大有小的。”
“对啊!”陈悦惊呼起来,声音虽然不大,即使再大分贝在花街中也显得微不足道,“我们没买过桃花,实在是没经验。”
陈悦和周咏又慢慢地向出口走去。“风车,风车,转好运的五彩风车。除夕把风车带回家,开年一定行好运……”出口处有一地摊,一位年轻摊主不知疲倦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大声吼着,声音从围着他的人墙中穿透了出来。
“周咏,买个风车?”两人刚从最拥挤的人群中钻了出来。
“不了,人太多了。”
两人出了花市,陈悦笑道:“花街这么拥挤,估计挤掉的鞋子、帽子可以捡到几箩筐。”
周咏笑问:“你的鞋子还在吧?”
陈悦笑答:“鞋子还在,帽子没了。”周咏当然知道他并没戴帽。
两人来到公交车站时也是人山人海,陈悦见到车站如此的情形,马上思考对策。
周咏微微一笑,说:“不如,我们走路回去吧。”这个提议正中陈悦的下怀,他高兴地点点头:“好啊。”热恋中的两个人不管走多长的路都不会觉得远。
周咏挽着陈悦的手臂,两人沿着江南大道慢慢地踱着步。路上也比来时多了很多人,往家走的人,有人举着花,有人拎着花,也有小孩蹦蹦跳跳摇着风车,还有人肩扛着桃花……更多的人是往花街去。
江南大道上既有分支的路,也有不少横街窄巷。两人不经意间见到了一家街角咖啡屋,陈悦从其临街的玻璃墙望进去,只是见到有服务员,一个客人都没有。
“周咏,我们进去喝点东西吧?”
“好。”
这家咖啡屋名叫“巴望”,门口开在小巷中。两人拐弯来到咖啡屋门前时,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屋檐下一人多高处挂着的一串串小红灯笼,很喜庆应节。
“除夕好!欢迎两位光临。”门口站着的一位打领结的男服务员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将他们迎入店内。
咖啡屋里的灯光不明不暗,光线恰到好处,室内环境比较优雅且极具现代感,吧台里琳琅满目的各式器皿传达出了奢华与精致的气息。屋内充盈着咖啡和烘焙点心的混合香气,与其他咖啡屋不同的是,屋内不是播放轻音乐或钢琴曲,而是在播时代曲。
进到咖啡屋内,温暖至极,也没有了路上的人多吵杂和汽车喧嚣声,两人都觉得无比舒服,他们选择了一个靠路边的雅座坐了下来,欣赏着满载而归、手里拿着各式年花的人群。
侍女着装的女服务员很快就奉上了菜单,陈悦看着她问道:“小姐,你们年三十还开啊?”那个年代的女服务员最愿意听到客人对自己的称呼就是“小姐”。
女服务员微笑着说:“先生,是的。我们老板说我们咖啡屋离江南西花街近,今晚除夕是最多人逛花街的时候,而且今天又是西方的情人节,像你们这样甜蜜的情侣,逛完花街后会进来坐坐的。”
陈悦和周咏都笑笑:“原来如此。”
2月14号是西方情人节,陈悦和周咏都了解,但当时人们对这个代表爱情的瓦伦丁节(Valentines Day)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受年轻人的宠爱和重视,商家也没有利用它来促销商品。“情人”这个词在“十年内乱”期间大多是指合法夫妻之外有非正当关系的人,80年代甚至90年代初人们还多多少少残留着这个影响,这或许是当时西方情人节不被国人普遍接受的原因之一。有学者指出:1993年,西方情人节在我国达到了一个新热潮。1994年,广州友谊剧院推出了“情人节音乐会”,这种创新使得许多城市加以模仿和推广,使西方情人节在国内拥有了浪漫色彩。自此,临近瓦伦丁节时,商家会利用这个机会大肆促销自己的商品,从而推动西方情人节在中国流行开来。
女服务员职业性地笑问:“你们现在要点什么吗?”
陈悦说:“我们先看看菜单,等会再叫你。”
“好的。”服务员离开了。
陈悦将菜单轻轻地推到周咏面前,温柔地说:“周咏,看看需要什么?别客气。”一个晚上他们几乎未停过脚步,现在陈悦舒服地坐着,又痴痴地看着青丽可人的周咏了。
周咏微微一笑,没有看菜单:“不饿,我要一杯咖啡就行了。”
“好。”陈悦笑着点点头。
……
有过多少往事
仿佛就在昨天
有过多少朋友
仿佛还在身边
……
一首蔡国权先生的《无心快语》刚播完后,又一首新播放的歌曲传来,陈悦觉得很好听,静静地听了一会,不禁问道:“周咏,这首是什么歌?”
周咏也在谛听:“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
“好,我请教一下服务员。”陈悦招了招手,服务员又走了过来:“先生,有什么需要帮你的?”
陈悦问道:“小姐,请问这首是什么歌?”
服务员笑道:“我听老板讲过,这首歌是中央电视台播放的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叫做《好人一生平安》。”
陈悦点点头:“噢。谢谢你,小姐。不过,为什么这首歌的音质好像比其它歌差些?”陈悦一般是晚上在实验室才听歌的,实验室录音机的音质很一般,他原来对音乐和歌曲的音质是无所谓的,能听就行。自从给何翰制作了音箱的分频器后,受到何翰欣赏音乐的影响,他慢慢也对音质有了讲究。
服务员笑道:“我老板是北京人,她爸爸很喜欢看电视剧《渴望》,天天晚上都追这部剧,我们现在听到的这首歌是她爸爸用录音机录的。”
电视连续剧《渴望》是中国的第一部室内剧,1990年12月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时,万人空巷,带来了收视狂潮,每天连小偷都等着看,降低了社会犯罪率,为此公安部专门对剧组进行了表彰。据说,剧组人员还被请进中南海,接受了中央领导人的当面表扬。
当时,老广州热衷于观看香江亚洲电视的本港台和无线电视的翡翠台,粤语播音和节目绚烂多姿是吸引老广州的主要因素,观看《渴望》的老广州不多。在那时,本港台和翡翠台相对于内地的电视台来说广告较多,即使在播放电视剧和电影时,每十多分钟就插播一次广告。不少广州人喜欢在本港台卖广告时切换到翡翠台,或者翡翠台卖广告时切换到本港台,这样做的弊端是很难在广告刚好卖完时切换回原来的频道,会损失一些想观看的内容。上世纪90年代,很多上档次的彩电新增了“画中画”功能,很受广州人喜欢。这种电视有两个高频头,可以同时接收两个频道的信号,一个频道的内容显示在大(主)画面中,另一个频道的内容显示在小(副)画面中,而且主、副画面的内容互换方便,“画中画”功能有效地解决了人们避免看广告又不错过观看内容的需求。
陈悦又点点头:“原来如此。谢谢你,小姐。”
服务员笑道:“看你这么喜欢这首歌,需要我重新播放一遍吗?”
陈悦点点头,笑着说:“太好了。谢谢你,小姐。”
“不客气。”
很快,新一遍的《好人一生平安》又响了起来,歌声悠长,袅袅飘扬在暖和的咖啡屋里。明白了这首歌曲的来龙去脉之后,陈悦更专注于歌曲的音律和歌词,静静地欣赏着歌者莺鸣翠柳的华丽歌声。同时,他的眼睛定定地、含情脉脉地看着周咏。除了声音,世界万物仿佛凝固了一般,陈悦的思绪不禁又飘得很远、很远。
歌曲播完了。“大哥,我口渴了。”周咏被陈悦“思想者”的表情逗乐了,她的笑容灿若春花。
“噢,不好意思,我马上点。”陈悦有些呆愣,然后便是恍然,像梦中醒来。很快他点好了一杯咖啡和一杯奶茶。
渴望,渴望,渴望。此时此刻受到启发的陈悦最渴望的是能够天天见到周咏,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脑海中马上闪现出向周咏求婚的念头。对了,今天是西方情人节,不正是求婚的好日子吗?然而,两人谈恋爱还不到半年,自己登记过……,陈悦内心挣扎着,踟蹰不前。少间,他想起了周咏的话“你的天塌下来,有我和你一起撑了”,心中又充满了信心。
陈悦想好了理由,鼓起了勇气。他有点紧张,拉住了周咏的手看着她,眼底涌动着温柔和深情,讷讷地说道:“周咏,你现在天天上班这么远,我很心疼。不如——,不如,我们结婚吧。”他的后半句话是带着微颤的嗓音说出来的,说完他的心揪到了嗓子眼上。陈悦柔情似水地盯着周咏,内心一面热切地期待着她的答案,一面惶惑不安。
完全没有想过结婚问题的周咏惊愕了,被求婚虽然有点措手不及,然而脸上却是羞赧红云,莹黑的双眼露出了喜悦,心里满满的幸福感。她迅即垂下眼帘,一份娇羞把她点缀得更加动人。半晌,她才看着陈悦,目光盈盈,微微一笑:“你又不拿束玫瑰花来。”
“好!我现在就去花市买。”见到周咏没有拒绝,陈悦心跳加速,心里美极了,“嚯”地站了起来。
周咏一把拉住陈悦,微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快坐下。”
开玩笑的?难道周咏的答应是开玩笑的?此时高度紧张和敏感的陈悦迅速跌到了冰谷,幽幽地问道:“周咏,你不愿意吗?”
周咏拉住陈悦的手,笑着说:“你先坐下。”
见到周咏拉住自己的手,陈悦的紧张稍微松驰了一点,他坐了下来,眼睛继续盯着周咏的脸庞,顾盼着她的答案。
“周咏,你愿意吗?”陈悦内心百般煎熬,又局促不安地问道。
周咏看着陈悦浅浅一笑,眼睛除了水一样透明还有真诚:“年初二‘回娘家’,我姑姑和我大姐姐都回来,我到时一起跟她们讲吧。”
“好,好!”陈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周咏,我爱你!”
“我也是。”
服务员将一杯咖啡和一杯奶茶放在了他们面前。咖啡和奶茶的香气在餐桌上游荡,给这个除夕的夜晚平添了温暖的气息。
两人都拿起了杯子,慢慢地品尝了一口各自的饮品,然后都放下了。陈悦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周咏,自己的隐忧又浮上心头。周咏盯着她那杯咖啡出神地看着,用手指慢慢地在杯口画着圆圈。良久,她抬起头来看着陈悦缓缓地说道:“关于你的事……”
和周咏谈恋爱以来,陈悦不时会想到这个问题,想到面对周父时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个难题?有时他会感到很自卑,觉得自己只配“独守昙花”。陈悦此时马上可以和盘托出自己已经深思熟虑的想法:百巧输一诚,于是打断了她的话:“周咏,如实讲,我们不能欺骗爱我们的家人。”
周咏点点头,平静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想得到家人的真心祝福。”
陈悦拉住了周咏的手,卑陬失色:“周咏,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看着还像个中学生的周咏,兄长之爱在陈悦心头叠加:如果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希望能让我独自承担……
“春风又绿江南岸”已映照陈悦渴望爱情归宿的心田,然而“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