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北园小聚
单板机室的实验课还没有开始。为了配合叶念慈编写800zc的实验教材,陈悦根据她的要求做程序和接口电路的验证工作。每个实验项目验证后,陈悦还书写了容易出现的问题和注意事项供叶念慈参考,这点并非叶念慈的要求,令她倍觉满意。
赵容刚在五楼机房上完课。她一踏入单板机室,就见到了陈悦埋头在面包板上接线。“哇,这么勤奋?!不错啊。”她微微一笑。
陈悦吓了一跳,惊喜地抬起头来:“赵老师好!”
赵容笑容可掬:“我跟你讲过很多次了,我们现在是同事,你就别叫我老师了。”
“您是我老师啊,叫习惯了很难改口的。”陈悦微笑地重复着每次都解释的话,然后情真意切地来了句新的:“天地君亲师都是我们崇拜的对象,古语又有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我不能不尊师重道啊。”
赵容被陈悦逗乐了:“那好,你就叫我老爹吧。”她马上又补充道:“可不准叫师父哦!”
陈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赵老师,您刚在五楼上课?”他问道。
赵容说:“是的,今天累死了,要检查学生们的程序。”
陈悦诚心实意地说道:“您不叫我下去帮忙?”
赵容娇嗔道:“得了吧,你又没学过Fortran。”
陈悦笑着说:“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自学,有不懂的地方您指点一二。或者我只是帮您看看学生运行的结果,学生有问题时您再来辅导。”
“谢谢你的好意啦!”赵容为陈悦的心意感动,她又自嘲道:“我这位助教啊,哪有资格请助教?”
陈悦突然想起此时是请赵容的最佳时机,他投桃报李心切:“赵老师,今天请您吃饭可以了吧?”
“还真不行,你又挑我没空的时候请我。”赵容笑着说,“不过,我不想吃饭,我想喝早茶。”
这里讲的喝茶,广州方言叫“饮茶”,是广东人一种传统的饮食风俗。饮茶,实际上指的是上茶楼或酒楼,泡上一壶茶,要上几件美味的点心,如此品茶尝“点”,风味横生。广东人饮茶除了生津充饥,还顺便传播新闻、叙说友情、洽谈生意,因而饮茶也是广东人的一种社交的方式。民国时期,广州人一日不上茶楼便引以为“羞”,好朋友见面时“勒索”一顿茶也是寻常小事。饮茶受广东人青睐,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香浓的茶水比酒更适合广东的气候。再者是广式点心的丰富,据1956年广州“名菜美点展览会”有关方面的介绍,当时广式点心已有815种。发展至今已不下数千种了,为全国点心种类之冠。
早期的茶楼和酒楼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的。茶楼又叫茶居,清晨四点开市,下午四点打烊。酒楼也叫酒家,是专门做晚餐或承办筵席的,从下午五点营业至深夜两点。后来,酒楼兼做了点心,还有早市和午市,茶楼也做起了夜市,故两者已没有了区别。不过,即使是同一店家,广东人仍然习惯饮茶时叫茶楼,吃饭时叫酒楼。
80年代广东人的饮茶主要是早茶。早上见面,大家往往以“饮咗茶未(粤语:你喝茶了吗)”作为问候,可见广东人对饮早茶的喜好。早茶是一种慢节奏的餐饮,茶楼的熟客一般以退休老人居多,这些茶客每天清早基本上会到一家固定的茶楼,一壶茶加两样点心,美其名“一盅两件”,他们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享受着慢而舒心的时光。有人说,广东老人有忧郁症的少,得益于喝早茶的习惯,什么忧闷在喝茶中都聊散了。“一盅两件”还有另一个说法,“一盅”指的是排骨饭,而“两件”还是指两件点心。家人或朋友相聚,则不限于“一盅两件”。有趣的是,“一盅两件”已经成为了广东人饮早茶的代名词。
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有些茶楼一天的早、午、晚三餐都可以饮茶了。也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有不少茶楼的早茶令人扼腕地消失了。
陈悦很高兴:“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早茶呢。”
赵容很惊讶地问道:“你不是广州人吗?广州人哪有没喝过早茶的?”
“我不是广州人,但我是广东人。”陈悦笑着说,“以前家里穷,所以没有机会去茶楼喝茶。不忆苦思甜了,赵老师,那什么时候请您喝早茶?”
赵容想了一下:“这个星期天你方便吗?”
终于有机会可以请赵容了,陈悦高兴地点点头,说:“可以啊。星期天的话,少游也休息,我把他叫上?”
“好,你不提他我都快忘记你这位死党了。”赵容笑着说,“他有没有回来找过你?”
陈悦说:“有,还有几位同学也回来过。有两位同学要去澳洲,他们回来找我带他们去办成绩单。”
陈悦以为赵容会问是哪两位同学要去澳洲,其他准备出国的同学又如何?他意想不到的是赵容突然陷入了沉思,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显然陈悦的话无意间戳中了她的痛点。陈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右手不自觉地拿起接线用的镊子摆弄着,很快他笨口拙舌地说:“赵老师,不好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没事,是我走神了。”赵容强作笑颜地说,“有什么喜事老要特意请我?”
见赵容出声了,陈悦霎时松了口气,笑道:“不是特意是诚意!我虽然没有喜事,但您对我这么好,我请您是很应该的。我现在拿了工资又拿回了学费,所以更应该请您了。”陈悦说拿回学费赵容并没有意外,她觉得到学校工作都是应该返还学费的。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也说过要给你庆祝的,我们再找时间。”赵容笑笑,她心中的惆怅似乎来得急去得也快,已烟消云散,情绪与刚才绝然不同了。
“好啊,谢谢赵老师!不过到时也是应该我请。”陈悦满脸诚意。
赵容笑道:“我给你庆祝,当然是我请。你又没我工资高,你跟我争啥?”
陈悦也笑了:“那我们到时再说。”
赵容问:“对了,陈悦,你实验室没课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到这里来看看书?”
陈悦高兴地说道:“赵老师,当然可以,欢迎之至!我还有一个小办公室,不管实验室有没有课,您都可以随时来。”工作以来,陈悦的内心很想能够像毕业设计时那样在单板机室天天见到赵容,为什么会有这种留恋他自己讲不清原因,是习惯了?是挂住她?刚工作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不愿意多想这些微妙复杂的原因。此时赵容的请求,陈悦正是求之不得。
赵容喜形于色:“好,谢谢你!我想看看你的小办公室。”
小办公室的门与单板机室的后门斜对着,陈悦带赵容从后门来到小办公室门口,并用钥匙打开房门和开了灯。“哇,你这是梁主任的待遇啊!”赵容赞叹道。
这间小室不到10平方米,门口正对着的那面墙有三个仪器木柜,木柜之上有一行四个贴顶高窗,都可往内走廊推开。室内左手边靠墙砌了一个水泥台面,台面上铺满了光滑的小石粒,边上铺贴了白色瓷片,其下面有三个间隔也贴了白瓷片。室内有两张办公桌和四张有靠背的椅子,正中顶上有一把钻石牌吊扇。
“不够梁主任的办公室大。”陈悦话虽如此,心中却是为自己能有这样一间小办公室而感到幸运,他又笑道:“小斋容膝度年华。”
赵容笑道:“鲁迅先生讲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精辟!”陈悦点点头说道,“赵老师,实验室和小办公室我都给条钥匙您,这样您随时都可以上来看书,晚上也可以。”
赵容说:“不用,我不想你刚工作就违反纪律,你在实验室的时候我来就可以了。”
“梁主任开会时讲过,现在我们实验室的条件越来越好了,希望大家多点使用实验室。所以我觉得没有违反纪律。”陈悦慧黠地笑道。
赵容忍俊不禁:“歪曲‘圣意’!”
陈悦笑笑:“‘圣上’并没有明确指示如何使用实验室啊。”
“这样吧,有需要时我再问你拿钥匙。”赵容强调,她不希望陈悦可能因此而受到批评。
“好的。我上班时间都在,欢迎您随时过来。”陈悦的心里无限期待。
开学第一天系里开了个短会。开会前,陈悦本来已想好如何关心一下赵容家里的事情,一到系里,见到赵容和言老师有讲有笑的,他就放弃了。此时陈悦对赵容的事虽然仍念兹在兹,但见赵容也挺开心的,他再次打消关心一下她家事的念头。
———
星期天早上,北园酒家。
陈悦本想为了赵容方便,约在学校旁的茶楼。江少游电话里说不行,那些太差了,去北园酒家。
北园酒家离学校也不远,1公里左右,赵容是最先到达的,站在北园正门的门口。不到3分钟,陈悦也到了,他家离北园酒家也不远,1.5公里左右。两人都是走路来的。
赵容穿了一件袖子和衣领都有简单绣花的短袖白衬衫,一条深蓝色白圆点的半身裙,背着一个斜挎小包。在晨曦的阳光照耀下,衣袖和裙边随着晨风微微地飘动着,衬托出她的旖旎柔美,自有一种秀色气派。赵容那种临风衣袂飘飘的神态令陈悦远远看到便已心驰神往,微微陶醉。他快步地走向赵容,快走近时歉意地说道:“赵老师,早上好!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其实,按照约定的时间两人都早到了。
“早上好!”赵容微微一笑跟陈悦打招呼,“没有啊,你很准时。”
“老师不觉得学生迟到就好。”陈悦诙谐地说道。
赵容觉得被学生尊重的感受真好:“算你是个好学生啦,行了吧?”两人都笑了起来。
陈悦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惊讶地说:“赵老师,我印象中是第一次见您手上没拿着书的。”开学第一天系里开会陈悦见到赵容时,她手上也拿着书。
“是嘛——?”赵容也开心地笑了,“好像也是啊。”
“赵老师好!老同学好!”江少游放好自行车后走了过来,声音有点洪亮,引致不少形色路人的注目。
陈悦和赵容的聊天被江少游中断,他们同时稍稍转身笑着目迎江少游的走近。江少游第一次见赵容背着小包如此优雅的少女风,像发现新物种一般地从头到脚审视了赵容一遍:“我都说赵老师比思诗漂亮的啦,她居然还不服气打我。陈悦,那顿饭我请得冤啊!”
赵容听得心里甜滋滋的,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笑着问:“少游,你小子又在说啥啊?”
陈悦忍不住笑了:“赵老师,我们等会告诉您。您站累了,我们先进去吧。少游,那顿饭我也‘帮凶’了,等下给机会你‘报仇’。”
北园酒家、泮溪酒家、南园酒家、东湖酒楼是广州四大著名的老字号园林酒家。20世纪20年代末,有“南天王”之称的陈济棠先生主粤,广州市商会会长邹殿邦先生在小北路的一座别墅中开设了北园酒家。当年,北园酒家因地处广州北郊,毗邻白云山麓,树木茂盛,环境清静,更有小河从前面流过,故有“山前酒家、水尾茶寮”的美称。北园酒家吸引了市内不少官僚政客、富商巨贾、社会名流、中西医生、著名粤剧艺人长期光顾。
北园酒家原建筑在广州沦陷时被毁,1947年在原址附近重建开业。1956年北园酒家实行公私合营,时任广州市长朱光先生亲临北园酒家,提出扩建计划。1957年市府投资改建,由著名建筑大师莫伯治先生精心设计,把北园扩建成当时广州第一家古色古香、富有岭南庭园特色的园林酒家,朱光市长为酒家书写“北园”招牌。艺术大师刘海粟先生87岁高龄时曾到北园,即席挥毫“其味无穷”大字相赠。据说威望素著的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到广州时,有人问他最喜欢广州的哪一座建筑?梁先生毫不迟疑地答道:北园酒家。
北园酒家内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曲径回廊,有一株树干挺拔的大树,假山余脉依树根建造,水又依山形而转,极为巧妙。陈悦三人进到酒家,见到厅堂陈设古色古香、布局典雅华丽,进而又见到了精美的满洲窗上套色玻璃的蚀刻,典雅的红木镂花屏风,连楼梯扶手的镶边也雅致不凡,爱好画画的陈悦有点陶醉了。三人上到二楼,大堂富丽堂皇,摆放着14幅由千足金镶镀的镂空雕刻红木花屏,花屏上按春夏秋冬四季雕刻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晶莹剔透,又让陈悦叹为观止。据说,北园酒家里面的很多摆设是由南海十三郎的老宅搬来的。南海十三郎,即江誉镠先生,别名江枫,广东南海县张槎塱边村人,今佛山市禅城区张槎街道。南海十三郎是香江早期著名的粤剧编曲家,他的生平事迹被人们广为流传,现代有讲述他故事的舞台剧和电视剧等。
三人落座后,江少游老练地应答着服务员并点了一壶“寿眉”,白茶中的一个品类,因茶叶的外形酷似长寿老者的眉毛,故得此名。江少游给陈悦和赵容介绍:“现在,广州人很喜欢喝‘寿眉’。”两人都笑着点点头。
陈悦是第一次饮早茶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默默看着学着。赵容见江少游主动招呼着一切,也乐得逍遥自在,她很放松地坐着、欣赏着眼前的所有。
服务员用托盘端着一壶茶上来,托盘上还有一张“点心卡”。她先将点心卡放在餐桌上,陈悦看到点心卡上列有小点、中点、大点、顶点、特点、超点等不同的茶点类型,从小点到超点的单价递增。
服务员很有职业素养:女士优先,她先给赵容斟了一杯茶,然后再顺时针地给陈悦和江少游倒上茶。服务员给赵容、陈悦斟茶时,两人都分别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地敲击桌面,表示对服务员的感谢。
服务员斟完茶走开后,赵容笑着说:“陈悦,不错啊,你也会叩茶礼。”
陈悦也笑了:“是的,我以前有一位邻居,是位老人家、老广州来的,我们刚来广州时,她教了我们很多广州的风俗和礼仪,不过很多都忘记了。我们找座位的时候我见到有人这样做才想起的,刚刚也见到您叩指了,跟着您试了一下,感觉不错。”
赵容兴致勃勃地说:“广州的叩茶礼我听过两种版本,你的邻居是怎么讲的?”
陈悦说:“我记得她讲,单用食指敲表示单膝跪,用食指和中指并拢敲表示双膝跪,用五个手指一起敲表示五体投地。”
“对,以前我们研究所的老广州也是这样讲的。”赵容说。
陈悦正想问赵容还有一个版本是怎么样的?只听赵容说:“少游,你也应该学一下广州人的叩茶礼。”
“嗯。我早就会了,只不过不想做而已。”江少游心不在焉地说,他正在东张西望地寻找着“推车仔”。茶楼里有一类服务员,推着满载各式点心的餐车在各餐桌间缓缓穿梭着,扬手即停,广州人叫的“推车仔”就是指这种服务员及其点心车,由此出现了一句广州话的歇后语:茶楼点心车——推来推去。
赵容轻轻地拉了一下陈悦的手臂:“对了,快点告诉我刚才少游胡说的是什么意思?”陈悦简单地告诉了赵容原委,但省略了大家对她那盒磁带感兴趣的事。赵容淡然一笑,看着正在站起来的江少游说:“你小子真是言不由衷。”正值早茶的高峰时间,“推车仔”忙流动时间减少,江少游的心思已贯注在找食之上:“你们慢慢聊,我去拿吃的。”
赵容知道大家都饿了,也不管江少游,和陈悦闲聊了起来。
不一会,几个广州的名点就摆在了餐桌之上,有:水晶虾饺、秘酱蒸凤爪、面酱蒸排骨、香茜牛肉肠、金桔叉烧酥、广式蛋挞。有的是江少游自己端回来的,也有服务员送上来的。陈悦看到点心卡上已盖了六个蓝色的小印。
江少游笑着说:“吃,吃,吃,不够再拿。”
陈悦也说:“赵老师,少游,请!我们先吃一轮再拿。”
大家吃了一会,赵容停下了筷子,陈悦给大家倒了茶,赵容依然双指叩桌答谢。赵容看着江少游,微笑着问:“毕业后有没找过思诗?”陈悦有点吃惊赵容这么直接地问江少游,又觉得她问得有趣。毕业设计期间,赵容和陈悦都看得出来,江少游喜欢刘思诗,刘思诗对江少游也有好感。
江少游表情不是很自然地苦笑道:“找过两次,不过她准备嫁到香江了。”
赵容和陈悦都知道刘思诗毕业后要去香江,但“嫁到”香江却令他们都很意外。赵容温柔地直言:“少游,你愿意的话,就讲一下你们的故事给我们听听。不愿意的话,我们继续吃东西。”江少游和陈悦都被她的话逗笑了。
这一笑,令江少游轻松起来,他一副少有的稳重平缓的样子:“没事,我和她其实没什么。我们班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有‘南风窗’,去年底就听她说毕业后要去香江了,一开始我以为她父母去了香江,原来不是,她父母都在广州,她家只是有亲戚在香江。我问过我老妈,她说如果思诗不和香江人结婚的话,是不可能移居香江的。这两次见到她时,我都问她是不是结婚到香江?她都不肯讲,只是说到时再告诉我。我觉得这已经是默认,所以我们没戏了。”
所谓有“南风窗”,是广州人的一句俗语,指在香江、澳门有亲戚朋友关系。在改革开放初期,香江、澳门人的生活水准远比大陆要高,我们还处在食品和日用品凭票供应的阶段。港澳人士回来时,会大包小包地给大陆的亲朋戚友带回食品、衣服和家用电器等,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他们的生活。有一个细节最能体现出港澳人士的亲情友情,他们临回去时甚至将带来大陆穿的睡衣也留了下来。因此,当期时有“南风窗”是一种时髦的代名词,很多人以有“南风窗”而引以为豪,甚至很多青年男女谈恋爱找对象,对方是否有“南风窗”作为一个重要、甚至是首选的条件。1985年,广州诞生了一本很有影响力的双周刊杂志,名字叫做《南风窗》,这“扇”开在祖国南大门的“窗”至今仍深受读者的喜爱。
赵容载笑载言:“你的故事一点都不委婉曲折、扑朔迷离,也不荡气回肠、扣人心弦。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江少游霸气地笑道:“有,如果我想要的话,追我的女孩多着呢。”江少游讲他故事时,陈悦觉得那个江少游他有点陌生,现在这句跅弛不羁的话让他觉得自己熟悉的江少游又回来了。
赵容也比较了解江少游,她不再追问他女朋友之事了:“工作怎么样?”
一说到工作,江少游有点懊恼:“别提我的工作了,我的经理简直不是人啊,我们一帮同事私下给他取了个‘花名(粤语:外号)’,叫做‘野兽’。”
赵容笑道:“你不是药中甘草吗?!怎么也狼狈啦?”
江少游沮丧地说道:“那个‘野兽’,他是一个死脑筋的人啊,管得太死了,我们离开办公室做点什么都要在小黑板上写明,连上个洗手间也要,真是把我们烦死了。他的其它规定也是很严格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我一点都不习惯。我啊,现在才发现还是读书好。”
赵容笑他:“这么快就发现读书好啊?有些人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发现的。”
“我就觉得,我现在的工作和毕业设计时差别不大,甚至还轻松和自由了。”陈悦说,他受江少游“管得严”的启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赵老师,我听王志超说我们实验人员也和你们一样,不用坐班?”
赵容点点头:“应该是,你看陈奇伟就不是天天回来,开会时我也从来没有听梁主任说过实验室要坐班的。”陈奇伟是陈悦的老师,分管模拟电路实验室。
陈悦点了点头:“哦,那真是太好了。”
江少游似懊悔又像开玩笑地说:“哎,早知道当时我也好好读书,现在也留在学校。”
赵容看着江少游笑道:“看你的样子像书生,而陈悦像画家。当时叶老师跟我讲《微机控制》陈悦全班考第一时,我第一个想像到的陈悦就是你。虽然你纨绔不作恶,但你的学习态度对不起你的书生帅气。你和陈悦这么死党,也对不起近朱者赤的古训啊!”
陈悦和江少游都笑了。
江少游笑道:“都怪陈悦总是爽快地借作业给我抄。”
陈悦心里涌起了一丝愧怍:“这样看来,确实是我的错。”
赵容笑道:“你们啊,应该各打五十大板。”
陈悦和江少游都恭敬地说:该打、真该打。
“赵老师,你说我像书生,我爸也是这样说的。”江少游又嬉皮笑脸道,“我爸说我如果头戴方巾,身穿长衫,手拿折扇,简单就是当代的唐伯虎,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我妈就说,你看他那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只要是父母反对的他就拥护,所以我觉得他啊,应该戴个墨镜,末代皇帝溥仪戴的那种,托住个鸟笼满大街地游来逛去,那才惊世骇俗呢。”
赵容和陈悦都笑得前仰后翻。
赵容笑道:“你父母太幽默了,他们是干什么的?”
江少游说:“他们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忙过不停。我小时候他们管我很严的,高中开始他们就几乎没管过我了,所以我读书就越来越懒。”
陈悦唱和:“少游读书时讲过,他见我的时间比见他父母要多。”
赵容点点头,心中不免惋惜,很快她告诉自己:工作是靠能力的,与读书成绩的高低不一定有必然的联系。她一看大部分食物还没动,就指了指桌面说:“来,我们继续。”陈悦又给大家倒了茶,说:“你们都别客气,吃多点!”
大家又斯文地吃了一会。有赵容在,陈悦和江少游都不敢吃得放肆。
赵容又笑着问:“陈悦,少游这么风流,你呢?你有没有女朋友?”
陈悦腼腆、坦诚地说:“我都没发现我们班有女同学喜欢我,所以女朋友对我来说,只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赵容眉飞眼笑:“你这个傻子,女朋友一定要本班的吗?真是死脑筋!”陈悦觉得赵容的话有道理,讪讪地笑了。
江少游一本正经地说道:“哎——,陈悦,你没发现尹澜暗恋你啊?”
陈悦认真地说:“没有,人家的心早就飞到澳洲了。”他觉得,毕业设计期间和平时一样,尹澜遇到程序和论文的细节问题,她没有请教老师而是喜欢问他,是因为她把握“问”的度很好。她知道老师能解决思路的问题,而细致问题若问老师的话,老师的思维不一定能马上进入其中,相对来说不及陈悦解答得快。这个学期开学不久,尹澜回校找陈悦带她去办出国留学用的成绩单时,陈悦尽了地主之谊请她。吃饭闲聊时,俩人都发现彼此心里珍藏着这份纯洁美好的情感。谈着谈着,尹澜动容地问陈悦能否和她一起去澳洲读书?陈悦的反应是尹澜读书已对他有了依赖性,他笑道我也很想读书啊,我的大学还没读过瘾呢,可是我家里哪有这个条件啊?
赵容问:“尹澜去澳洲了?”
陈悦说:“还没有,已经申请一段时间了,应该快了。她的成绩单是她回校找我,我们一起去档案室和教务处办的。对了,我都差点忘记了,她还让我代她向您和叶老师问好呢。”
“谢谢尹澜了!”
江少游古灵精怪地笑道:“赵老师,我看陈悦这一类动物虽然是老师眼中的珍稀物种,但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谈恋爱。我猜啊,他除了他妈妈的手,其他女人的手他碰都没碰过。”
赵容和陈悦都笑了。陈悦说:“我看过一篇文章,按照少游的说法,我的前世可能是僧侣。”
赵容笑应:“你的前世是和尚的话,尹澜一定是尼姑。而且你的庙和她的庵一定离得很近。”
陈悦和江少游都忍不住笑了。
“赵老师精辟啊!”江少游称赞道。
陈悦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地问道:“赵老师,您和叶老师是不是因为什么和尚、尼姑的,才将尹澜也安排到我们组的?”
赵容的嘴角依然挂着笑容:“当然不是!除了你是被迫的,他们三个人都是自己报名的,都是自愿的。你的被迫说来挺有意思的……”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江少游笑了笑,“叶老师和我都是第一次带学生的毕业设计,我们哪有这么‘狡猾’?全靠你这位死党跑到叶老师那去为你争取,我们才受到了启发。我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尊重民意’的事。”
江少游有点不好意思了:“赵老师,我们不是说好不告诉他的吗?”
赵容又笑道:“少游,你现在还怕解密啊?我们不告诉陈悦的话,他这小子怎么知道对你感恩戴德?”
陈悦瞬间意识到,没有江少游的举动,自己留校工作或许不可能,也不一定有机会与赵容成为好朋友。一股暖流涌入了陈悦的心田,他感动到不知如何表达了:“谢谢少游!谢谢赵老师!……”
江少游想给大家加茶,他拿起茶壶感觉到里面没水了,又将茶壶放下,把壶盖拿起,将壶盖一半压着壶口一半压着壶耳搁放着,这叫“揭盖加水”,是广州茶楼里的一种默契,茶壶没水了是不需要叫服务员过来的,服务员一看到茶壶盖这样放置,就会主动过来拿茶壶去加水。这一做法,广州人又戏称:壶盖不开,续水不来。当然,直接叫服务员来加水也是可以的。